他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两三百米的距离,她都能跑出一副八百米的架势。
路知冬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缓过来。
这一次,她竟没有再迟疑了:
“苏以温,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明明已至暮春,路知冬却如同冬夜里的草木一般,被连绵不绝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她终于,问出口了——当然,她也做好了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思想准备。
苏以温迟迟没有说话,他静静凝视着不远处,宁肯偷看着地上的影子,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路知冬,简直映衬了古文里的一句话——“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如是想着,他蓦地笑出声来。
被苏以温没克制得住的笑声激得恼羞成怒,路知冬蹙眉,心下不禁懊悔了起来: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要问他这个问题!
恰在这时,她发现水泥路面上的人影晃了晃,竟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某一瞬,路知冬是极其想要跑路的,但身体却有如千斤重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随着苏以温的靠近,路知冬吓得屏住了呼吸,心率的骤升也令她的胸口隐隐作痛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突发心脏病时,一只温暖的手,习惯性地盖在了她的头顶,然后,将她带入了怀中。
力道不轻不重,如同温度适宜的拥抱,一切都刚刚好。
苏以温将下巴磕到按在路知冬颅顶的手背上,身体亦有些隐隐的颤抖。
但与紧张的路知冬不同,因为,他是在抑制不住地坏笑。
路知冬的整张脸都被闷在一堵温暖的软墙上,她有些透不过气,却一直忍耐着,甚至,想扎在这儿,什么也不想,哪儿也不去。
毕竟,在触碰到苏以温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时,她就得到答案了。
今夜无月,唯有路灯与一旁开得正好的月季前来应景。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和喜欢了很久的人,心照不宣的,倾诉暗藏在心底的喜欢。
或许这就是路知冬和苏以温两个胆小鬼,在各自执拗地独行了四十九步后,恍然发现,离对方原来只有两步远的喜悦吧。
想想,从意识到自己喜欢苏以温开始,到现在,拧巴了这么久,路知冬鼻头猛地一酸。悄然间,她将挡在苏以温身前的手缓缓挪到他的后背,手指紧紧贴在了他骨骼分明的背脊之上。
感觉到身前人又继续在自己胸口蹭了蹭,一系列动作,都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苏以温察觉有异,他开口低声问道:“怎么了吗?”
然而,话音刚落,路知冬的肩膀竟不受控制的再一次颤抖起来。
小兔子微不可查的抽泣声令苏以温有些失措,他不敢开口再问,只是沉默地维持抱着她的姿势,手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上下起伏的右肩。
“苏以温,我喜欢你。”
路知冬闷闷地声音传入耳中,夹杂着鼻音和从未有过的娇嗔,一时之间,苏以温只觉耳后根烧得愈加滚烫,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来。
“我知道,傻冬瓜。”
第24章 双喜临门
24.
考场外连通了好几条小吃街,江舒宁出来时已近下午四点半,不少摊子开始起火营业了。
闻着空气里尘土和烟火交杂的气息,她紧张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还是人间美妙。
恰在这时,守在门口的程齐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奶茶。
“谢谢,”江舒宁下意识想拒绝,但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小口。
见程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疑惑道:“怎么了吗?”
程齐犹豫得抿紧双唇,终是没能耐得住江舒宁的注视:“感觉怎么样?”
“嗯…不是很好。”
“出了什么问题吗?”他慌忙又追问了一句,脸上难掩担忧。
感受到他比自己还焦虑,江舒宁忽的释然开来,噗嗤一笑:“考官是印度人。”
“啊?”
“有个单词我听错了,导致整道题没答对,”江舒宁边说边故作轻松地又吸了一大口奶茶,“能力和经验问题,不过体验不错,下次再来。”
程齐这个木头,貌似丝毫没体会得到,江舒宁想要表达的幽默:“那你后面的笔试……”
“钱都交了,我当然要把服务享受到底啊。”江舒宁无奈地摇摇头。
“害,也对,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程齐这才唤醒了自己的聪明劲,转移话题。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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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与程齐在校园的某个分叉路口告别后,江舒宁这才有闲工夫,摸出了包里的手机:这个时候,她们应该看完演唱会回来了吧?
她如是推算着时间,点进99+的群消息,最新的一条图片赫然映入眼帘:宿舍楼前的路灯下,一对小情侣正浓情蜜意的相拥在一起,女孩的身高刚刚到男孩喉结处,及肩的短发随意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等等!这个身形,怎么这么像路知冬和苏以温?
她不可思议地秒速@发图者江恬:
【江舒宁:我没开错吧?】
【林声:你没看错#doge#】
【江舒宁:!】
【江恬:姐!你敢信,为了不破坏他俩,我和林声可怜兮兮地在花坛里蹲了好久!等到苏医生走了才敢走出来,差点就被小虫子给咬没了QAQ!】【路知冬:…这天气,哪来那么多虫子】
【江舒宁:@路知冬,我到楼下了,后夜漫长。】
【林声:#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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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宿舍里,候在门口的江恬指着江舒宁手中的奶茶,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她这一惊呼,引得路知冬和林声也应声看了过来。
“奶茶啊,你想喝就喝吧,”江舒宁却不以为意,十分自然地将奶茶搁入江恬怀中。
路知冬也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死命抓住林声的手臂:“我没看错吧?江姐不是从来不碰奶茶的吗?”
“不是梦,啧,你要掐就掐你自己!”林声说着,吃痛地拍开她的手,“我的天,程齐真的是个神仙啊!”
江舒宁懒得理会这三只小八婆,她走到桌前放下包,侧头,目光直视路知冬:“所以,在一起了?”
害,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路知冬只得支吾着,点了点头:“啊……嗯。”
彼时,一旁看好戏的江恬和林声面面相觑了好几秒,不约而同露出了邪笑:万万没想到,520这天,她们宿舍比过年还热闹,神特么直接来了个“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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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诚如李星潮所言,适宜摸鱼。
办公室里,大部分人的状态也如晚生的春笋一般,恢复了蓬勃朝气。
“上午好呀各位,清明的时候去了趟宁夏,带了些特产回来慰问慰问你们。”
听到熟悉的而灵动的女声,路知冬抬眸,果然是莫夏!
“Summer,这么快?”
彼时,李星潮也走了出来,二人似是早有预谋般,他会意地接过莫夏手中的大箱子,搁在无人的办公桌上:“牛肉干、羊奶片、枸杞,每人各两包?”
“嗯。”莫夏予以肯定地颔首,便撸起袖子分发起来。
“害,这位是Summer姐,你们俩个应该不认识吧?”坐在路知冬和林声附近的一位热心同事,悄悄起身,用笔敲了敲二人的玻璃挡板。
见她们一头雾水的模样,该同事便继续道:“她是咱们事务所的兼职合伙人,当年李总带着几个老员工准备白手起家时,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合伙人,多亏Summer姐及时出现,不过,她平时还有别的工作要忙,所以只负责对接欧洲那边的项目。”
“原来如此。”路知冬面怀感激的点点头,却见林声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好吧,她好像在演唱会那天,跟她提起过莫夏的名字。
“知冬啊,你和苏以温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忽然,莫夏白皙细腻的胳膊肘出现在路知冬的视线中,她抬眸,对上那双因“怒意”而微眯起的杏子眼,心下凉凉——嗯,她的确没告诉学姐,和苏以温在一起的事,好家伙,这下她可是四处“欠债”了。
哪料,下一秒,莫夏竟噗嗤一笑:“别紧张,就逗你玩玩,喏,这是给你的。”她说着,将一大包东西轻轻敲了敲路知冬的脑袋,而后放在了她桌上。
“这位是?”
才想起莫夏没见过林声,路知冬忙介绍道:“林声,跟我一起的实习生,也是我室友。”
林声?莫夏了然,她唇角微扬,将手中剩下的另一份递了过去:“你好。”
“Summer姐,你好。”林声忙起身,礼貌地双手接过,并回以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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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路知冬在实习期第二次体验到提前下班的快乐,她心怀内疚地跟林声作别,因为,她得去附二与苏以温汇合,赴二人晚饭之约。
好在,林声对此表示十分理解,还故作嫌弃的摆摆手道:“快滚!”
在公交上无聊的听了好一会儿歌,路知冬再次点亮手机屏幕,见已过下班时间,便欣欣然,戳开了聊天窗口:【路知冬:你这么快就把咱俩的事透露给学姐了?】
【苏以温:没啊。】
【路知冬:…】
【苏以温:哈哈,我知道了,多半是李星潮说漏嘴了吧。】【路知冬:呃,老板?也是,毕竟你俩就住一个屋檐下,难怪他最近看我的表情奇奇怪怪的。】【苏以温:咋了?我以为你跟莫夏关系那么好,她已经知道了呢。】【路知冬:就是因为关系好,所以才应该让我组织好语言以后,再自己跟她说的啊……】然而,直到路知冬下站,走到附二门口时,苏以温都没再回话。
【路知冬:嘿,你人呢?】
【苏以温:冬瓜,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情,你先回去吧。】此话一出,路知冬整个人都懵了:
临时出了点事情?搞什么啊?第一次约会就放她鸽子?
第25章 纠纷
25.
【苏以温:冬瓜,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情,你先回去吧。】下班后,马不停蹄地赶来附二赴约的路知冬,在看到这条消息时,一度怀疑苏以温是不是恍然发现自己上错了车,打算临时退票。
如是想着,她心中难免有些发憷,什么事情,会让他临时反悔,叫她回去。
不行,都到门口了,总不能白浪费这两块钱。
于是乎,路知冬毅然决然地进了附二大门,径直往三号楼口腔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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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给劳资赔钱!”
电梯门刚打开的一瞬间,路知冬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瞧见了正站在大堂中央,身着碎花衬衫、高档玫红色皮裙的中年妇女。
过分艳丽的妆容配以满嘴芬芳,着实画面太美,吓得路知冬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人群中,梁姐好脾气地跟这位妇女沟通道:“在术前苏医生就跟您说了,要求美观度和舒适度的话,建议做全瓷,也反复告知您了,烤瓷牙容易过敏、产生黑线,但您还是觉得全瓷价格贵了,坚持要烤瓷的。”
然而,此人却丝毫不让步,她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一手拽住梁姐的衣领,一手则恶狠狠地指着其鼻子——她那长如巫婆的指甲,只差一点点,就要戳进梁姐的右眼了:“我不管!tnd,我做了你们这烤瓷牙,痛了好几天,结果还变成这个鬼样子,这是你们的责任!不赔我就上法院,告你们这家黑心医院!”
“您先冷静,有话好好说!”
女人的怒吼太过狰狞,致使周围不少年轻护士都陷入惶恐之中,生怕她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来。
“烤瓷牙是我给你做的,有什么事我来跟你谈。”
就在这时,再度穿上白大褂的苏以温走了出来,清澈有力的嗓音回荡在连接大堂与诊室的走廊中——他的出现,好似令周围的人悬着的心总算得到了片刻停歇。
见终于来了只出头鸟用以宣泄不满,女人迟疑了片刻,松开手,可语气里的嚣张态度不减反增:“哦,对!苏医生,哼,我记得我挂号的时候,挂的是你们的张主任,结果找了这么个没脸没名的实习医生来忽悠我!好呀,你们这又是在欺骗消费者!”
苏以温却泰然自若,他不紧不慢道:“高女士不是要赔钱吗?不如先让我给您看看情况,再商量能赔多少的事宜。”
“赔钱”二字终于得到回应,女人的气势稍显收敛,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可以,总算有个带脑子想事的了。”
路知冬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然而,她心下早已鸡飞狗跳起来:那个女人,小腿上一大片朱雀纹身,装束配饰单一件就价格不菲;此外,纵有长袖贴身及膝长裙遮掩,也依稀可见其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个惹不起的角色。
综上来看,她十分担心,苏以温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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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诊区的电子屏上显示,已是18:20。
路知冬坐在寂寥无人的长椅上,期间,路知冬稍有印象的那位苏以温诊室的主任医师,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她边听梁姐讲述经过,边疾步走了进去。
“不用担心,这种事情,梁主任都见惯了。”
忽然,温暖的男声自身旁想起,路知冬这才发现今天程齐也在。
“刚刚,那个女的,嘴皮子好厉害……”她稍稍松了口气,如是感慨道。
程齐却习以为常一般,笑道:“我在这里规培快一年了,见过一个比她还厉害的。”
见路知冬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他便往下讲述起来:“是一个家长带小孩来补牙,新来的同事因为一时疏忽,打磨到了小孩旁边健康的牙齿,那个家长就在医院里面又哭又闹,举着手机说要曝光到网上,害得当天后边的人都没看成牙。”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
“给小孩免费做冠,又送了家长几次免费洗牙。”
涉及专业知识,路知冬有些不大能理解,只知道,原来牙医也不能避免各种棘手的医患问题。
她心底默然叹了口气,问道:“所以,苏以温这次也是?”
“苏以温理论和实操经验都很丰富,所以梁主任才会在忙的时候,把事情都放心的交给他去做,”程齐摇摇头,思量了片刻,尽量将原因通俗易懂地说给路知冬听,“这个女人口腔卫生本来就做的不够好,但她自己坚持选择做烤瓷牙,估计是在术后,还跟以前一样,清洁没有做到位,引起了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