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清贫但可安稳的一生,却被战争打破。孟娘的丈夫被抓充军,一去不回。
丈夫走时她已有身孕,却因生活太过凄苦,孩子出生不到三天便夭折了。
于是没了娘亲的我有了孟娘,没了孩儿的孟娘有了我。
孟娘教我读书习字,教我女红绣活,她说我爹爹心中有我,哪有父母不疼自己孩儿的。
他总有一天会来看我的,所以我要懂礼节,识大体。我听着且记着,学着孟娘祈祷的样子希冀,能见一见我的父亲。
闲适的日子在我十五岁笈屏之礼时轰然破碎。
孟娘到井边提水为我沐浴净身,她自己却永远的浸身在了那口古井之中。于是我从别苑搬到了正院厢房。
我坐在房中凝望落日之时,爹爹走进来,看着他素未谋面的女儿,悠长而深沉地叹息,可惜!
彼时,我看着昏黄的落日余辉思念孟娘。她本家姓什我无从知晓,只因夫家姓孟,人人唤之孟娘。
也许是一世凄苦,她也想忘却了吧!我记得她长叹自己夫君是个好人,可惜!
我不太懂人们为何会叹息,「可惜」二字又是何意,但我猜想这跟命运有关。
——2——
命运到我十八岁时再次发生了逆转,对于我过于显赫的家族。
那一日,宫里差人传来圣旨。家中是时常会有圣旨送来嘉奖赐予封赏的,可这一回,我分明瞅见了众人不安与惊恐的神情。
圣旨到,宣关家三位未出阁的小姐进宫面圣!
静跪在金銮殿光可鉴面的大理石地板上,阵阵寒意侵蚀周身。
偌大的殿堂空得令人生寒,两位姐姐面若深秋,低首不语。
我想起下人们的议论,皇上是真龙天子, 若能见上一面必定万福金安,永享富贵。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我和两位姐姐被皇上赐座于大殿左侧,距龙椅不远。
我偷偷抬起头打量着我们朝代的统治者。他是大娘的表兄,细算下来应该年近五旬,可深深的皱纹已嵌入他的面庞。他面额饱满,却脸色凝重,目光睿智但眼露倦意。
想必做皇帝一定十分操劳吧!想要成为盛世明君,民众爱戴,需兼备德才,还得兢兢业业,日理万机。
若贪图个人享乐,荒废朝政,又会被万世唾弃,遗臭万年。
一个人的思想左右着整个民族的命运,权利与责任交织依存。
我看见皇上的目光许多时候是停留在二姐的身上,他似满意又带些许无奈的点点头后,挥手示意,我们便被带到了养心殿,太后居住的地方。
入夜后我们才被送回家。至此我才明白,皇上是要在关家挑选和亲的人选。
连年战乱,我朝早已民不聊生,国防兵力更是溃不成军,早已没有能力抵御塞外强族的入侵,和亲成了换取和平的唯一途径。
也许这样以牺牲女人的幸福来换得的安宁只是片刻,但千疮百孔的朝廷和苦不堪言的人民都太需要这一刻的喘息了。
女人总是在这一刻被人为地赋予神圣且不容推卸的责任!
皇上的四位公主早已出嫁,而所有皇亲国戚中唯有我们姐妹三人待字闺中。
看样子皇上是相中了二姐。我这个庶出的小女儿却因此有幸面见了圣上,不知会不会有所谓的万福金安降临于身?
放下蚊帐,欲休寝不再理会这等于我是遥不可及也不相关联的事情,抬眼却是大娘的泪眼婆娑。
——3——
轻掀车帘,青草的味道混着微寒的气息迎面扑来。望着瓦蓝的天空,我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是自由。
从京城到塞外的千里途中,我是自由的。
我又想起孟娘。
天上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它也是要飞去关外的吗?
孟娘曾经告诉我,人死之后会变作天上的鸟儿飞去。那一刻,当它纵横天地,遨游乾坤时,它的整个灵魂都是自由的,心可以毫无束缚地飞去任何地方。
当下的我,如这鸟儿,心在飞翔。
车行澶州,马车时有颠簸,马儿嘶鸣之声不绝于耳,我探身瞅见沿途有不少难民,或许是亲历了战场,或许是为了逃离战乱,这些人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神情哀痛。
“请郡主回避。”
随行官面无表情的提醒我不该抛头露面。我抬眼对上他年轻但冷峻的目光,只一秒,便轻轻放下帘帐。
许是他不想我亲眼目睹这人间地狱的情景吧。
人的命运其实上天早已安排,没有人可以忤逆。皇帝以为他是天子,便能操控和掌握别人的命。
其实但凡是人就不过是上天执黑行白的一枚棋子,很多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卒往往是上天为命运逆转埋下的伏笔。
皇上要关家二女儿关静娴成为安和郡主,老天却要我关静若嫁去异邦换回安宁与祥和。
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和平,我的眼中却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4——
静静地坐在床沿,我在静谧异常的房间等待我的夫君来掀开我的红盖。
是的,他是我的夫君,不管他原本要娶的是谁。
我在默默期盼中有些不安,婚礼是否该热闹喧哗,安静在此刻明显有些不合适宜。
在焦急与不安的等待中,我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开门的声音,凭空就有了的脚步声。
哗!盖头被掀开,对上的是那双年轻但冷峻的眼。此时此刻,这双眼内闪烁着激动与紧张。
我想我是应该发问的,疑惑占满了我的脑子,可我还未开口,他却已经要求。
“郡主,你不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我们都不该再为这昏庸腐败的朝廷卖命!”
“我们走!”
他执起我的手就要带我走。刹那间,我却满脑都是牺牲二字。我懂他说的话,但我却不愿也不想认同他,跟随他。
“我不走!”
“砰!”紧闭的房门瞬间打开,在我开口的同时。房门撞击的声音分明大过我细软的挣扎。
那一刻,我见到了他。身形高大,目光锐利。在以后很长很远的时间里,我都忘不了那一刻。
那一刻,他看着我,步步逼近,面无表情且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我,任由别的男子牵着他刚过门妻子的手。
后来,是新婚半个月之后,我才再次见到了我的夫君。这个塞外迅速崛起的强大帝国的军事统帅,皇帝陛下的异母兄弟。
我坐在湖边,无意地看着成群的金色鱼儿,它们漫无目的地游弋,我就这样无意识的想起了他。
自那晚后,我时时想他,想他为何那样看我,为何一言不发,又为何转身离去且未再露面。
听闻他的名字是昊,昊即为天,他是我的天吗?
一件披风轻搭在了我的肩上,抬眼遇见的是那双拥有锐利目光的眼睛。
风吹起我的发丝,摩挲着我的脸庞,长久的目光对峙仿佛就是我和他交谈的方式。他的眼里有太多我想读懂的东西。
“我不是原本的安和郡主。”
我生平第一次开口同男子且是我夫君的男子讲话便是澄清我的身份。即使会因此丧命,我也必须告诉他。
我不愿意他看到的是我却以为是别的人。
“你是关静若。”他的手指轻轻得抚过我的脸颊,将我被风撩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看来你只印证了你名字的后半句。”
他的唇重重地印在我的唇上,在我失去意识的同时,我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记住,你关静若的过去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从你说我不走的那一刻起。”
从那一天起,我真的万福金安,享尽荣华。
5、
许久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鸟儿是不同的。鸟儿可以从这一头起飞到那一头降落,而人在哪里起飞,必定在哪里降落,且飞得越高摔得越重。
在我成为王妃第六个年头的某个清晨,许是三月天,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我温暖的梦境被一场突如其来又蓄谋以久的战争彻底打乱了,支离又破碎。
我惊醒并试图镇定,可是很难。
因为战争的原因是我。
“昊,为何要发动战争,死伤都是两国无辜百姓,你情何以堪?”
面对我泪眼相求,我的夫君只是轻轻地抚摩我细致的脸颊,“我要娶的本是你朝公主,怎奈却只能娶得商贾之女,这对我朝本已是一种蔑视。况且你还是个假冒的郡主,奇耻大辱,我的国家,我的人民不能忍气吞声。”
我轰然崩溃,原来他真的是我的天,而上天再次愚弄了他手中的小小棋子。
可我明白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爱啊!
他眼中的笑意只对我一人绽放,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时时刻刻地包围着我。
婚后的第二年,我因感染风寒而小产,他就再不提孩子,也绝不纳妾。
皇室给出再大的压力,他都一于承担,为何到头来却是阴谋一场?
“昊,你让我怎样面对我的家人和人民?”
“你的国家出卖了你的家人,而你的家人出卖了你。你的父亲为了他的另一个女儿而把你推向了火坑。
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阴谋,人人都在算计,却偏算漏了我们会坦诚相待,会真心相爱。”
他的心也不好受吧,但他必须这么做呀。六年的蓄势待发,六年的恩爱情深,瞬间便对立纠结。
六年前的那一晚,他推门而入,听到了我细软却坚定的一句「不走」。
我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却不是朝廷送去的画像中的模样。于是有了半个月时间,他观察我也调查我。
整个皇室都知道了调包真相,他力压群愤,不准任何人伤害我,但也承诺开战。
不断有战时捷报和各种消息进入我的耳朵,我已麻木冷静,漠不关心。
但当关家因为欺君犯上且引发战争而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时,我仍心中一颤!
郡主不是静娴而是我不过是这场血雨腥风的导火索而已。战争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的。
——6——
我的身体日渐虚弱。群医无策。
我深爱的男人在前线带领他彪捍的战士一座又一座地占领我故乡的城池,我却只觉得好累,好想睡。
我想是上天要收回我这颗小棋子了吧,我已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也该歇息了。
弥留之际,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他一遍一遍失声竭力地喊着,“静若,静若……”
静若是谁?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静若,皇上选中了静娴。”大娘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当年我的姐姐就是和亲嫁去了番邦,她嫁的大汗死后,儿子即位,姐姐又继续伺候新汗,后来还被当作礼物送给各国前去朝拜的使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像我姐姐那样生不如死。”
“静若,你也是关家的女儿,大娘求你,就当你是报恩吧,你代静娴去和亲吧!”
关家对静若有恩?我努力思索终于记起,是啊,生养之恩大于天。我应该报恩,应该自己跳进火坑。对,我是静若。
亲情之于我是不堪回首的过往,所以他要我忘了过去,他们被抄家与我无关,我只是他的妻子。
不,不对!
关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不过是这场战争中死难人数的极小部分。我是关家背弃的女儿,但也是千古罪人。
生灵涂炭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7——
“孟娘,什么是爱情?”
十二岁的静若坐在秋千上问在一旁晒衣服的乳娘。
“等你被夫君掀开红盖头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孟娘在那时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亡夫吧,她的嘴角含着笑呢。
我没有被夫君掀开盖头,但我明白也体会到了孟娘话语中的含义。她是说有缘的人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爱情便诞生了。
锐利的目光中带着爱意,他曾经也一直给我这样的眼神。
我想,我该走了。
——8——
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尝尽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心酸苦痛,然后便是看破红尘,忘却情欲与纷争。
天父对我说,人若记得前世,来世就不会清净,所谓生生世世情,有时不过是误会一场。
我说过我是上天手中一枚微不足道又举足轻重的棋子。
我是天帝的四女儿,性情薄凉,不怒不愠,于是被选中。到人世间走了一遭,体会到了什么是情,也看透了情,所以我将这人世的因缘定名为奈何!
无可奈何的,人世。
在奈何桥头,我用地狱的炼火和瑶池的圣水熬就了这一炉浓汤。前世的恩怨纠结都化在这炉汤水中,烟消云散。
缘定三生或是旷世奇缘自有月下老人牵引,我的任务就是让来世的灵魂都清白纯净,心无杂念的去享受下一世的痛苦。
只是每一次碰见那双锐利的眼睛,我仍忍不住想擒住他目光中的爱意,心微微颤动。
天父问我这汤起个名字叫忘情汤可好?我想起了孟娘,那个心地善良却也薄命的女子。
就叫孟婆汤吧,我说。
第46章 这么远,那么近46
46、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了,目前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案子。
“你说会不会不是孟涓涓呢?”别他们费劲把朱迪捧出来,结果人家孟涓涓大不了就是抄袭了曹茉的画风而已,案子跟她没有关系,那到时候又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取侦破这桩成年旧案呢?
恐怕到时候就只有交由警方的旧案悬案处理小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有进展了。
她也不可能继续把时间都用在这件事上,偌大的公司,那么多业务那么多员工,很多事等着她处理呢。
“不会。”江潮肯定的语气让鱼恨水的心沉定下来的同时也有些不解。
“你这么肯定?”所有的线索她都知悉,直觉也告诉她这个孟涓涓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是知情人,但她就是有些忐忑。
江潮手里掌握的资料并不比她多,为什么他就能如此肯定呢。
“不是我肯定。为什么这个案子我一定要你参与进来,就是因为你是受害人的直系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