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看到了刚才手上有龙形纹身的那个人，那人也看到了她，见到向好的那一刻先是一怔，随即眼中便满是不屑。
此人长相不俗，皮肤很白，眉眼可算得上清隽，可神色里的张狂却将他原本不错的长相给蒙上了一层灰……
当她经过向好身边的时候，眼中的不屑似乎又增加了几分，即便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向好却感觉他的鼻息间似乎正在发出一声冷哼。
就在那几个人走开之后，向好听到屋里传来了责骂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这些人在一起鬼混，你硬是不听……”
紧接着，便听到「啪」的一声，像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向好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朝着房间跑去。
刚跑到门口的时候，便见到一张深色木桌被打翻在地，麻将子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房间里一片狼藉。
李晓檬低着头站在屋子正中央，脸上满是泪水，但带着巴掌印的脸上却写满倔强和不屑，和方才的纹身青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向好不用想也知道李增贤为什么生气，李晓檬和刚刚那几个男青年一起赌钱了。
“整天不学好，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正经事！不是我瞧不起你，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你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的无知和任性造成的，你谁也怪不着！”
李增贤的训斥声还在继续，“别整天动不动把责任推给父母，推给家庭，你也应该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由于李晓檬低着头，加上李增贤的训斥声，她根本没发现向好站在门口。
而李增贤背对着她，自然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此时的向好，即便是只看着李增贤的背影，似乎也能看到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怒。
但向好的注意力全都在李晓檬脸上，李增贤从未间断的训斥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一字一句的落在耳边，却又模糊不清……
直到李增贤说到激动处，再次忍不住抬起手臂的时候，向好才意识到他又想给李晓檬一巴掌。
于是，连忙上前去，拽住了他的那只手……
瞬间，两双眼睛看向向好，眼中强烈的诧异，仿佛藏了很久的秘密突然被人给看到了似的，这让向好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这一刻，向好竟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刚才……见您一个人……怕您不方便，就……”
他本以为李增贤会生气的，却不想话还没说完，李增贤脸上的怒意很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惯有的笑：“小柠，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向好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李晓檬看去，二人目光就此对上。
这是她们第一次对视，也是第一次直视李晓檬的眼中的恨意。
那恨意，她看得到，却是读不懂的。
第10章 读不懂的眼神
虽然她不知道这份「恨意」来自何处，但却仍然让她的心头突然一颤，目光也随之避开了，将头转向李增贤，解释的语气有些弱：“我只是担心你路上不方便，就跟着一起来了。”
“没事，没事。”李增贤话语中竟出现了类似客气的成分，“现在我们回去，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在这儿待着。”
说罢，拉起向好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向好刚打算走，但转头间，目光又一次和李晓檬撞上。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而是停下了脚步：“小檬，我们一起回去吧？”
李增贤也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转头看李晓檬。
很显然，他心里是期待李晓檬和他们一起走的。
谁知，李晓檬的说出的话却像刚出枪膛的枪子儿似的：“现在你都回来了，还要我回去做什么？”
这是李晓檬第一次和向好做「正面交流」，或许是已经有了刚才那个带着恨意的眼神打底，这一刻向好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很平静地开口道：“我们都是爸爸的亲女儿，都是一家人，一起回去，不是应该的吗？”
本是无心的话，可李晓檬偏偏听出了其它的意思，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他只有一个女儿，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这话还真够绝的！
向好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李增贤已经来气了，瞪着眼睛看向李晓檬，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一点儿素质都没有！小时候我都白教育你了，只知道往家里人脸上抹黑……”
刚刚，面对李增贤的训斥李晓檬一言不发。
但此刻，李增贤的话却突然将她激怒：“既然我给你抹黑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说罢，一双眼睛瞪着李增贤，父女二人对峙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向好担心李增贤和李晓檬又闹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李增贤并未像刚才那样激动，而是站在原地没动，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小檬，刚才打你是我不对，但我好歹也是你爸，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给拉扯大。
我虽然方式方法不对，但也是为你好。你都这么大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是非观念你肯定也是有的。
你之所以不断犯错，不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吗？
你自己管不住，我来帮你管着，还惹你怨恨？
你就算怨恨我也没关系，我都快退休的人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才二十出头，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总是纵容自己啊！”
李增贤一番话说完，李晓檬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但眼中的恨意并未退去，而是将眼帘垂下，不再看他们。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真想和我对着干，我也不阻止你。但是，你这么大人了，总要学会权衡利弊，不要总是让自己被负面情绪绑架了。”李增贤说罢，转过身看了向好一眼，示意离开。
向好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一声不响地跟着李增贤离开了。
第11章 多元化选择
路上，向好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始终没有开口问。
毕竟，在她看来目前是相对敏感的时期，无论是李增贤还是李晓檬，心里都还压着火气呢。
万一她有什么话说的不好，都可能随时将正压制着的怒火点燃。
最后，还是李增贤先开了口：“小柠，你一定对小檬感到很失望吧？”
向好连忙摇了摇头：“不，任何人都有缺点，人只要活着就会犯错，知错就改就行。”
“可她知错不改啊！”李增贤说罢，又叹了口气，“她是你亲妹妹，和你却有这么大的不同。”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同，我也犯过错。就算是一棵树，也不是任其生长就能长得又高又直的，都是要经过修剪的。”
向好话还没说完，李增贤就接下了话茬儿，语气中略带自责：“说起来，都怪我，是我没管教好她……”
向好一听，连忙补充道：“爸您别这么说，这件事大家都有责任，您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个「大家」是谁，向好虽没有明说，但李增贤心里也清楚。
当初他和林越离婚，对家庭和孩子都有影响，这个责任并非李增贤一人造成的。
只是，从后来的生活和成长环境来看，对向好的影响是正面积极的，而对李晓檬的影响则是负面消极的。
本是孪生姐妹，如今看来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样的云泥之别，确实令人唏嘘不已。
但一个孩子的成长，无论是家庭的引导，还是学校教育或者是成长环境的影响都至关重要，无论在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走歪走偏。
有些是后期可以改变的，有些却终身难以改变。
但现在李晓檬也只有二十出头，若想改变，这是一个关键期，正面的引导至关重要。
考虑到这些，向好便问道：“爸，小檬她有没有什么爱好？”
“爱好？”李增贤突然皱起了眉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爱好，农村不像城里，可以学钢琴、学绘画什么的，这里的孩子除了基本的学习，就是帮家里干家务。很多东西没机会接触，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爱好。”
向好听到这里，第一次对李晓檬有了同情之心。
她本能地认为：她们本是孪生姐妹，李晓檬不应该如此。
向好正想着，李增贤又接着说道：“要说她的爱好，还真是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时候喜欢缝布娃娃，做各种小玩意儿，还有学着老人家绣花儿……总之都不值一提。现在大了，就喜欢打扮自己，你看看她的指甲涂得五颜六色的，不像个人样。”
向好对李晓檬还不算太了解，听李增贤说的这些，她也想不到该怎么给李晓檬以正确的引导，她也仅仅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对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爸，我觉得小檬应该找份儿工作，不管做什么，让她有个寄托才好。要不然，她很难真正和那些人划清界限。”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她能做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干不了，像样的工作她也找不到，她能干啥？前阵子倒是在镇上一家什么美甲店打过工，后来我就没让她去了……”
李增贤话还没说完，向好就连忙问道：“为什么不让她去？”
向好话音未落，李增贤就冷嗤一声：“那也算是工作？”
向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增贤，灯光下他脸上的倔强竟和李晓檬眼中的倔强如出一辙。
向好问：“为什么不算工作？工作也分贵贱吗？而且，我觉得做美甲没任何问题。”
“我就觉得有问题，我不喜欢她干这行。”李增贤斩钉截铁道。
从李增贤的态度能够看出，他应该曾经因为这个问题和李晓檬发生过意见分歧。
向好突然想到了自己，向卫华和林越也曾对她的升学和就业给出很多意见，看上去像是为自己铺好了路。
事实上，他们只是希望孩子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在这世界生存。
那些建议，是他们经过实践后，发现是有用的，可行的。
可他们忘了，这世界不断在变化，社会不断在发展，知识不断在更迭，就连工作方式都在不断发生变化，有了更多元化的选择。
想到这里，向好对李增贤说道：“爸，其实我继父也曾经生过我的气，就因为我说错一句话，惹怒了他……”
向好话还没说完，李增贤就连忙问道：“你说了什么？”
向好顿了顿：“我说，我们这一代人，犯的最大的错误，是在最好的年纪，听从了他人的安排。”
李增贤听罢，明显愣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他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如果小檬能像你这样，也就不需要我来操心了。再说了，我也安排不了啥。”
“既然不能安排，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安排？”向好这么一问，倒把李增贤给问住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
向好明白，李增贤之所以会干涉李晓檬，其原因就是，他始终认为自己比她年纪长，比她见识多，也比她有学问，他的想法、选择和决定也一定比她更正确。
经过和李增贤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向好发现，李增贤性格有些固执，想要真正说服他，其实是很困难的。
李增贤目前之所以看起来对她什么都顺从，一是因为她从小就离开家，他想将那份缺失的父爱补偿；
二是因为她能考上双一流名校，这是他不曾有过的，也是优于他的地方。
……
李晓檬晚上还是回家了，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向好还没睡，这次她见到李晓檬特地留意了她的指甲，修长的手指涂着指甲油，肉粉色的，指甲顶端覆盖了一层白色。看上去，柔和又雅致。
虽然生活并不算如意，但她并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
向好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李增贤完全不同。
就在李晓檬低头进了卧室时，向好也跟了进去。
第12章 小麻烦
李晓檬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又将眼帘垂下。
“小檬，我们谈谈吧？”向好问。
李晓檬没作声，拿了一条毛巾拽在手里，像是准备去洗漱。
向好自然明白她是故意想要避开自己，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小檬，你会做指甲？”
李晓檬显然没意识到向好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但并没作答。
但，她也收住了步子。
向好见状，连忙又说：“我觉得你的指甲做得很好看，看上去有点儿法式的感觉。我也想做个指甲，你能帮我也弄一个吗？”
李晓檬又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问道：“你怎么会看得上这些乡下玩意儿？”
李晓檬的回答，都在向好的意料之中，她笑了笑：“你这个指甲我倒觉得挺时尚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李晓檬这才突然抬起头看向向好，神色中有些异样，像是意外，又像是质疑。
向好补充道：“之前我偶尔也做指甲的，只是现在来了这里不知道哪儿有美甲店。现在有你，我就想让你帮帮我，好不好？”
李晓檬没回答，但脸上的疑忌之色明显少了几分。
“今天时间不早了，看看明天我下课后有没时间，咱们一起做个指甲吧？”向好说罢，朝着李晓檬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需要答案，她只希望能慢慢改变李晓檬对她的看法，然后才能有机会做深入交流。
……
向好到梅园小学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开设「生理卫生课」，其它都是些零碎的工作。
但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既然开了个好头，接下来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
却没想到，还是招来了风言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