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通讯员打开抽屉把信拿给了他。
郜铣冰拿过信看了看,一封是父亲写来的,一封是妹妹写来的。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妹妹的来信。
“哥你按月寄来的钱都如数收到,还有不少剩余,暂时可以不寄。哥,你和晶姐处得还好吧?
确定婚期了没有呢?爸可是一直惦记着抱孙子呢?
嘿嘿。哥,你一个人在外边要多注意身体,少熬夜,感觉你头发比以前稀少了……”
郜铣冰仔仔细细把信看了两遍,在感受到欣慰和温暖的同时,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时光若能永久停留在那值得回味的时刻该有多好呀!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停顿了半晌,把信纸规规整整折叠好装入信封。
发现信封里面硬硬的东西很碍手,取出一看是妹妹的相片。
妹妹站在争奇斗艳的鲜花丛中,露着向日葵般的笑脸。身穿半袖超薄压褶连衣裙,艳丽的既像是夏日里的红玫瑰,又像是艳压群芳的红牡丹。
长胖了,也长高了,似乎还有些白净了。
郜铣冰欣慰地咧着嘴笑,心想着,昔日的丑小鸭变成金凤凰了。
他重新整理好妹妹的信,打开了第二封。
父亲的来信一直是他性格的完美体现,从不总是直来直去有啥说啥。
“铣冰,两年前省林业厅一位处长到村里扶贫,让家里把那一垧地改造成苗圃培育小成黑杨树苗,省林业厅负责销售,收益归个人。树苗已经卖完,赚了一些钱准备盖新房。”
“而大队王支书找到我,想让我把剩余的树苗栽在公路北侧废弃大坑里,说县里有绿化任务,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你和王小晶的情况如何,女方父母是否提出结婚的事情?”
看到这里郜铣冰微微笑了笑,这两句才是核心的核心重点里的重点。
郜铣冰思索片刻,取出纸笔分别给父亲和妹妹写了回信。
伴随着郜铣冰社会知名度不断提升的,还有在小晶家里的地位,由以前的可有可无逐渐举足轻重起来。
“如此有发展前途的一个人,放在司法机关只是权宜之计,你没听说李副县长的姑爷都派下去当乡长了?
还有先于他从一中出来的人大杨副主任的姑爷,在组织部管了两年干部也派出去了?”
“妈,铣冰喜欢检察院的工作。”王小晶替郜铣冰解释着。
“他不长脑子你也不长?还不趁着你爸爸管干部,抓紧结婚,把他调出来?检察院再好检察长不就那一个人?”
刘悦楠拿着手中的遥控器点着王小晶的脑袋说。
“看着穿一身皮挺威风,那是个得罪人的地方,查到谁,谁乐意呀?没准什么时候刮喇到咱家的哪个亲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刘悦楠把电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气嘟嘟的走了。
第二天下午,小晶来到单位,通过传呼台呼叫郜铣冰。
郜铣冰处理在法纪局时积压的一起案件,从市第二监狱回来的路上,汉字传呼机「嘟嘟嘟」振动起来,是王小晶通过传呼台呼他回话。
郜铣冰示意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推门下车,拨通了王小晶的电话:“什么时候到家?”电话里传来王小晶的声音。
“有事?”
“嗯,我妈催咱俩……嗯,催……”
“催结婚?”
郜铣冰把话接了过来。
“回到单位给你打电话,见面再说。”
郜铣冰合上了手机。
回到院里后,郜铣冰向主管副检察长汇报完工作,骑着摩托车来到小晶单位,把她接到餐馆边吃边聊。
王小晶把她母亲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跟郜铣冰说了一遍,提出:双方父母是不是有必要见个面。
“这样,明天我给家里写封信,看看我父母的意见,估计他们早就急的不行了,恨不得明天结婚才好呢。”郜铣冰笑着说道。
“我妈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还不是为了你好。”
说着,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一根面送到嘴里。
次日上午,郜铣冰给父亲写了封信,请父亲抽时间来一趟,双方父母见个面商量一下他们的婚事,定一下婚期。
信发出去十天左右收到回信,信中说:“为父只是个普通的农村民办教师,没见过世面不说,说话不十分周全,礼仪懂得也不多。
为了不给家人丢脸,经过和你妈商量,决定不去了,你们的婚事家里人同意,没什么意见,随信寄去了两千元钱,一切事你自己斟酌着办。”
“家里刚盖完房子,你妹妹读大学,没有再多了,这些情况你是知道的,顺便给亲家和亲家母带个好吧。搁笔!”
郜铣冰看过信,心情十分沉重。回想着自己父母为了供自己上学,几乎把农村的苦活累活都干遍了。
爸爸教学,母亲做家务。除了种责任田,业余时间为乡被服厂打板。
要说他的知识和今天的幸福,完全是用母亲劳累变形了的脊柱和弯曲的手指换来的,也不为过。
可她们用勤劳和汗水给他头上套上光环之后,却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怕给儿子丢脸不肯来和亲家见面。一股心酸的泪水,从郜铣冰眼中滚落打在了信纸上。
次日,郜铣冰把这封信和两千元钱交给王小晶,让王小晶和父母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王小晶看完信后没多想,把信和钱拿给了她母亲。
周末,郜铣冰带着对小晶以及她父母,对身在农村的自己父母理解和尊重的期待,来到了小晶的家。
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让他无法接受,且十分扎心的一句话:“两千元钱能干个啥?”
郜铣冰听了小晶母亲刘悦楠的一番话后,他的心像被万箭穿过一般,一下子紧缩起来。
他强忍悲愤吃过晚饭,对送他出门的王小晶说:“把婚期先放一放吧。”
“为什么?”
王小晶有些不解。
“等我把钱攒到能让你家满意的时候再说。”
王小晶这时才如梦初醒,知道是妈妈的那句话伤了他的自尊心。
小晶一时无语,送走郜铣冰后回到家里。当她妈妈向他询问郜铣冰对婚期的意见的时候,只好实话实说。
王炳章责怪小晶的妈妈说话做事太草率。批评她说:“他家是农村的,他爸爸是个民办教师,家里能攒多少钱?有可能这两千块钱都是借的。
你这样一说,铣冰的脸往哪里放?你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站在他们家的角度考虑考虑,亏你还是个校长?”
“我也就那么随便一说,谁知道这孩子的自尊心这么强?再说了,我催他们结婚不也是为了他好,我们也好名正言顺的帮帮他。不结就不结,早晚不得结。”小晶妈反驳道。
“人家干好好的用你帮什么?”
“李副县长的姑爷都派下去当乡长了,你想让我们的女婿在检察院干一辈子呀?那地方压人你不知道啊?
现在不抓紧把他弄到主干线上来,等你退下来或者调走了,求别人那么容易呀?”
小晶见爸爸妈妈因为自己的婚事争吵,从房间来到客厅。见女儿走出来,两个人停止了争吵。
婚期推迟后,郜铣冰对待小晶家里人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郜铣冰对他们明显比以前更客气,无疑成了筑起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无形的墙。
小晶被夹在了这个墙的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墙倒向哪一边,她的心都疼。
第25章 廉政案发
“九月中旬发生的那起饭店服务员,在接受调查过程中跳楼案件市院批示彻查。此案在社会上影响极大,跳楼的是夜市街明辉饭店服务员,骨盆粉碎性骨折——重伤。你们要组织力量抓紧立案侦查。”
王检察长跟叶林哲谈完后,叶林哲回到局里部署立案侦查;
按照初查计划,侦察员调卷接触当事人询问事情经过,案件侦破工作就此拉开了序幕。
“这起案件很蹊跷,根据当事人笔录判断,这不是一起简单查处「小姐」案件,也不是简单的刑讯案件。“
“按照惯例,类似一般违法案件,他们对当事人处理方式是以罚款为主。普通的罚两千元,特殊的罚五千元。
那个饭店临街阳台的铁栏杆只有一米二,是露天的。对面就是步行街夜市。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根本不具备「小姐」办事的条件。这对于有过刑警经历的廉政来说,不会不清楚。”
“种种迹象表明刑讯只是手段,而把饭店老板定性为组织介绍、容留,最终搞垮饭店经营才是目的。这起案件恐怕不那么简单,水很深。”
听了侦察员的汇报,叶林哲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
思考良久,他坚定地说道:“国家赋予我们的职责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我们查过的哪起案子水浅呀?受到干扰,就把手缩回来,检察院一起案子也办不成。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你只负责查,其他的事我顶着。”
然而,被传唤到案的几名涉案人员,在面对伤痕累累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受害人,就是死活不认账,否认对她有任何的刑讯行为。
叶林哲意识到了案情的复杂,找到检察长王英达。在向检察长汇报完案情后,提出:“为了加快办案速度,减少办案干扰,我提议让郜铣冰以本院纪检组长兼法纪局副局长的身份介入此案。”
王英达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简单思考了一下,同意了叶林哲的提议。
接到命令后的郜铣冰迅速阅卷,调整了侦查计划:
一、把办案干警使用过的警棍收缴,从警棍上查找毛发,通过DNA固定证据;
二、立即到事发地周边的小卖部、水果商店等商铺寻找目击证人;
三、把那两个已经拘留的嫌疑人异地羁押,防止通风漏气;
四、把其他涉案人带到检察院配合调查,不让他们在外面四处活动,和继续有机会订立攻守同盟。
案件展开后不久,侦察员小苏向郜铣冰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领导,案发当晚一个在医院看护病人的目击证人被我们找到了。”
“有目击者?真是太好了,他怎么说的?”
郜铣冰异常兴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这位'小姐'在被讯问中不肯就范。廉政等人为了尽快拿下案件,研究出一个攻坚计划,决定在夜深的时候给这位'小姐'上点手段。
因为他们的工作单位所在地,位于居民区,廉政担心夜深人静,弄出狼哭鬼嚎的动静惊动毗邻影响不好,定于晚上十点以后用挎斗摩托把她拉到城北菜地去收拾。
吃过饭他们回到单位,等待着对于姑娘来说是噩梦般的那一时刻的到来。
大约十点一刻,姑娘铐着双手,被人带到楼下,铐在挎斗摩托的拉手上。
姑娘因害怕,死命挣脱喊叫,那个瘦瘦的手疾眼快,随手拿起擦摩托的一块油布,把她的嘴堵上了。
这一场景,恰巧被在医院护理病人,到小卖部买卫生纸的一位年轻人看见了,这位好奇的年轻人想看看热闹,便偷偷地尾随在后面。
五个人中有三个押着姑娘坐摩托,另外两个步行往北走。当然,还暗中尾随着一个神秘的。
菜地刚收拾完,漆黑的夜晚显得无比空旷和恐怖,他们把姑娘拉到黑土地的深处,把姑娘按倒后扒开外衣,两个人踩脚两个人按胳膊,拿着电警棍随心所欲地击打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姑娘被重新拉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以上是从当事人和那位神秘尾随者得到的共同印证。
就这样,姑娘于次日被发现时,已满身鲜血躺在了该办公室窗前的水泥地面上。
当晚,姑娘趁着看守人员休息,挣脱了被铐在暖气管子上的手跳出了窗外。
检察院两名女干警到医院拍照取证时,惊得目瞪口呆。浑身上下有五十多处被电击留下的斑痕,包括敏感部位和耳垂后面。
案件突破口随即被打开,案件就此告破。
案子破了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接踵而来的麻烦也到了。主管副检察长和叶局长在关于对廉政采取强制措施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叶局长要求逮捕,态度是坚决的。
主管副检察长主张取保,尽管是商量的口气,但说话的份量是不言而喻的,王检不好明确表态。
如此一来,郜铣冰处境变得十分尴尬,他的态度则十分关键。
面对良心,面对法律,面对他们的犯罪事实,郜铣冰应该坚持逮捕。
不过,他面临着来自王小晶及其家人的特殊压力。廉政是王小晶的表哥,虽然在办案过程中她没直接干预,那是因为她清楚,谁也没有权力使检察机关已经立案的案件停止侦办。
但案件到了处理环节,情况就不一样了。按照惯例取保候审和被逮捕,审判结果会有明显差别。
凡是取保候审判实刑的很少,反之被逮捕的相对判缓刑的不多。
采取哪种强制措施,表明检察院自侦部门查办案件的一种态度。
廉政的案子现在到了关键的第一步。
然而,内心饱受煎熬折磨的郜铣冰原本手中有多张牌可以打,比如他在政工主持工作,已经不在法纪局任职,借故不接这个案子领导也没什么话好说。
也可以和王小晶提前领证申请回避,这是法律赋予他最堂而皇之的理由。
但采取如此猥琐手段逃避对案件侦查,不符合郜铣冰的做人做事原则,也相应玷污他的人格。
他想让自己直接面对社会压力,冲破亲情这道关卡迎接考验。
然而,郜铣冰还是低估了社会高估了自己,他将面对的社会压力远不止这些。
王小晶受表嫂的委托找到了郜铣冰。
“表哥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王小晶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异乎寻常的严峻。
“我背负着国家法律,现在已经查实,我能怎么办?”
郜铣冰摊开手表示无奈。
“表嫂说在决定捕和不捕,你的意见会十分关键。”
“我不过是具体办案人员,最终的权力不在我这里。再说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影响极大,即使我有这个权力也不好办。我劝你不要过分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