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想到了会贵，又琢磨要不要到时候AA，总之心里乱七八糟的。
寒暄的时候，孟凡解释说，这里距离公司不远，有咖啡也有简餐，也比较安静，适合聊天。
考虑到夏青云可能还没吃午餐，所以在这里吃完她就可以直接去公司了，不用再耽误时间。
夏青云心中一热，没想到他平时在公司大大咧咧，私下还有这么温情和细致的一面。
大概因为今天不上班，孟凡没穿最爱的格子衬衫，而是换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配一条深色沙滩裤，发型也略有变化，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跟他平时在公司里判若两人。
“小夏，你的试用期快到了吧？”孟凡一边添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嗯，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你挺努力，也挺聪明，肯定有前途。”孟凡放下水壶，夏青云被他盯得发毛，生怕他接下来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连忙摆摆手道，“我还有好多要学的东西。”
孟凡兀自笑了笑，眼睛里闪出一点不一样的光，“你之前问我的那个代码不稳定的问题，你跟老张说了，是吧？”
夏青云猜不透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如实回答道，“嗯嗯，我实在拿不准，所以按照流程……跟张老师汇报了。”
一丝掺杂嘲讽的冷笑爬上孟凡的脸，他淡淡地说，“那，你知道那部分代码是我写的吗？”
啊？！
夏青云刚要喝水，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被呛到了，狂咳嗽了两声，好半天才逐渐好起来，“这个……我真不知道……孟老师，我不是有意……”
孟凡轻轻挥挥手，冲她宽容地一笑，“没事儿，没事儿，你做得对。如果在工作中发现问题的确要及时向前辈和主管求助汇报，你做的没错。”
夏青云不敢说话，按工作流程的话，她是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孟凡之前指导自己的时候没明说这部分是他负责的，现在又特意把她叫出来，心里应该还是很介意吧？
孟凡见夏青云不说话，摆摆手，“你别误会，我没说你不对的意思，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服务员送餐过来，孟凡往夏青云面前推了推，热情地让她吃。
这如坐针毡的午餐，哪还能吃得下去？
“孟老师，那您找我是……”
孟凡拿着叉子，把自己面前的意大利面绕了几圈在叉子上，半天才慢悠悠地说，“我们闲聊哈，你有没有兴趣跳槽去D公司。”
“啊？跳槽？！”夏青云大吃一惊，那是同行业里跟他们公司竞争关系最激烈的一家，跟他们实力相当，在很多项目上都有过激烈地角逐。
“就咱俩，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觉得你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大前途，纯粹是浪费时间，埋没才华……你看，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我在这个公司已经呆了五年了，从技术上来说呢，你也知道，有目共睹。
但是公司太死板，用人上更是一塌糊涂，老张那种废物当项目主管，他那点三脚猫的公司还想领导我？！我是打算跳槽，他们那边很需要人才，让我推荐，我就想到了你。”
夏青云受宠若惊，“机会当然是很好，可是我刚毕业，还是需要很多锻炼才行。”
孟凡笑道，“年轻人不都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嘛，我这段时间认真观察过了，你的能力水平在这批的新人中肯定是最强的，只要给你机会，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夏青云听着这话有点耳熟，想起来老张上次也跟自己讲过类似的话，她有点疑惑：怎么自己一个透明小新人，突然就被他们如此器重，成了「明日之星」了呢？
她当然希望得到肯定和表扬。可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见夏青云没说话，孟凡又开始摆起迷魂阵，“直说了吧，C组里打算跟我走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我信得过才跟你说，跟着老张，你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夏青云勉强笑道，“容我想想行吗？我确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孟凡点点头，“当然，当然！肯定要给你时间考虑嘛……不过，这件事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在我离职之前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我是看好你，才给你这个提议的。”
夏青云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对外说的。”
低头吃东西，孟凡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之前测试的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要有压力，按照老张的尿性，他肯定会先表扬你，但他不会让我做任何改动的。”
夏青云吃了一惊，他怎么这么有把握？
孟凡冷笑道，“不信你就等着看吧。他肯定到时候会先把验收糊弄过去，他这个人啊，对技术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这种人，跟不得。”
夏青云半信半疑，没说话，低头吃饭，孟凡便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吃完之后，分道扬镳，孟凡说他还约了人，急匆匆就走了。
孟凡的猜测很快就应验了，老张果然在下午来公司的时候，叮嘱夏青云，发现隐藏bug的事儿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夏青云心中对孟凡又多了一点佩服，他居然这么了解老张，那看来他说的很多事情并非信口胡说。
她没吭声，老张解释说，“现在代码是看不到问题的，是吧？所以呢，当务之急先验收，不要纠缠在这些细节上……你先把剩余部分的测试工作做完，我会看着办的。”
夏青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她还是悄声问道，“张老师，那个代码正好是在核心功能的部分，万一……”
“哪有那么多一万万一的？让你别管你就别管，操这么多心，不怕吃多了撑着吗？！”老张突然厉声说道。
夏青云吓了一哆嗦，慌忙点点头，“我知道了张老师。”
老张也意识到刚才有点过了，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小夏，我最近压力太大，你看这马上要验收了，现在不能出任何幺蛾子。
我也找了一些大牛在看。现在虽然是不稳定，但是基本上还是能运行的是吧，验收之后再修改也来得及，现在推翻重新来的，时间肯定不行，客户也不会同意的。”
他苦口婆心，态度诚恳，而且说的话也的确是有些道理，夏青云点头答应，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事情的确不是她该操心的。
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一闪念的「理解」，埋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定时炸弹。
第46章 左右为难
后来夏青云回忆起来，才猛然想起一个细节：吃饭的时候，孟凡明确地跟她说知道了她已经把bug的事儿跟老张汇报了。
可是，当时吃饭的时候她明明没提自己汇报给张老师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更何况，周五傍晚她跟老张说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了，除非……他们私下见面了？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都要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呢？
她只猜对了一半。
老张当天从夏青云这里听说之后，他一会儿就收拾东西说想起来自己还有事儿，还叮嘱夏青云「别太晚」，就匆匆忙忙走了。
其实他并没有回家，而是一出办公室就打给了孟凡，尽管他已经坐上车了，老张依然口吻严厉地让他掉头回来，“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谈。”
那天，夏青云在加班测试的时候，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老张告诉孟凡，核心部分的功能不稳定，会给项目验收带来灭顶之灾，虽然他作为项目负责人肯定受影响，但是孟凡作为技术骨干也肯定不会毫无瓜葛，更何况这部分是他亲自做的的。
孟凡显然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老张会这么直白，当下有点慌，但表面上还是很镇静，问老张，“那你看怎么办呢，张老师？”
老张的提议，让他觉得很合适：他们两个都保持缄默，安抚好夏青云让她不要告诉第四个人。
现在修改肯定来不及了，等验收结束之后，在正式应用之前，趁客户不注意做一下修改替换就可以了。
老张承诺孟凡，在项目验收之后，他会向公司申请给孟凡调职加薪，“我知道让你在C组委屈你，我也知道你的技术水平，这一点我向你保证，只要顺利验收，完成修改，我一定向公司举荐你。”
孟凡听了这个提议稍微有点心安，至少他知道老张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根本没打算把事情揭露出来，而只是想拿这件事威胁自己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卖命，以后的事情他肯定还会再走一步看一步。
当下，他决定将计就计，装作很谦恭的样子，连口答应，“我没问题，多谢张老师。”
两个男人就这么达成了一致，他们甚至还有个默契，等通过验收之后，老张会找个机会把夏青云弄走，她在这里是块心事。
幸运的是，她是还没过试用期的新员工，把她开掉易如反掌，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说她没达到标准就好了。
他们相视一笑，各自揣着自己的想法走了。
……
这些，夏青云当然不知道，她还沉浸在那种隐约的担忧中。
读书的时候老师强调的职业道德，她之前跟其他师兄师姐聊天时备受感染的程序员的坚守，还有新员工培训时陆春强调的「把公司利益摆在首位」，此刻都在她心里发酵，她想说自己这可能是小题大做，但是知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完全扔下。
后来她趁着休息的时间，给杨姝齐发了封邮件，描述了一下她的猜测和担忧，虽然她知道单独看一段代码没办法判断，但是他们是有保密协议的，不可能透露更多；
她也许只是想求个心安，毕竟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没有信心，怕自己默不作声，以后有任何无法掌控的后果怎么办？
杨姝齐的消息还没回来，孟凡却已经坐不住了，他又着急会单独找到夏青云，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夏青云还在犹豫不觉中，她来这个公司时间这么短，虽然也挺坎坷的，但是在这里有林琳，还有佟天，他们都曾经给过自己很大的帮助，也是她踏入社会后最先结交的两个朋友，再说老张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了，如果去新公司，又要重新适应公司环境。万一同事不好相处怎么办？
孟凡看她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样子，决定再给她加点料，“跟你说吧，DR公司那边我都联系好了，而且现在咱们这个项目，以后肯定也会给DR公司做。”
“啊？”
孟凡笑了笑，，很得意的样子，“小姑娘，学着点儿吧，这社会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客户那边早就有安排，打算让DR中标，陈总他们早就在铺垫了……
你对公司这么忠心耿耿，以后没有项目没有钱赚，你还能坚持多久？
咱们公司从来都很势利，你把公司当家，它可不把你当孩子。
如果没项目了，整个项目组裁掉，老张这种老资历可能混到别的岗位，你这种小虾米可就自生自灭了。”
夏青云听完这段话，仿佛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凉水。
她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么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只觉得浑身冰冷，甚至想要打颤，她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一件小事儿怎么就被人给这么封死了呢？难道真的这么可怕？
“你越早决定优势越大，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项目真的被拿走，其他人也都会重新找工作，他们每个人都比你的资历深、有经验，还有你的事儿吗？”
孟凡说完，直起身子，“话我就说到这里了，我是看你年纪小，像我妹妹，多照顾你一点，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青云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呆滞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叮咚」一声，来了一封邮件。
是杨姝齐的回信。
夏青云移动鼠标，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第47章 小虾米的命运不由自主
杨姝齐在邮件里虽然强调「一段代码没办法看到全貌，不能保证判断效果」，但是她还是措辞严谨地告诉夏青云，这可能是个比较严重的bug，轻则导致运行不稳定，甚至核心功能停止运转；
重则可能会导致整个项目瘫痪。
看上去跟正确的编码没什么大的区别，但是编写者似乎用了比较前沿的编程方法，把真正的意图掩盖起来了，没有到天衣无缝那么完美，但是一般情况下会被乐观地忽视掉，可能会酿成不好的后果。
杨姝齐建议她向上级汇报，尽管可能会带来时间和经济损失，但是若是坐视不理，可能养虎为患，让这个项目彻底被一个小小的漏洞干掉。
从专业操守而言，从业人员更应该将系统安全视为生命，如果不能保证这一点，那就没有资格自称是程序员了。
夏青云一字一字地读着邮件，仿佛看到师姐在自己面前谆谆教导，想起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师姐在辩论赛上的发言，她说计算机是一门科学，既然自己从事了这一行，就要把自己当成是科学的守卫者，而不是一个普通的情绪化的人，人情世故在代码面前都是行不通的，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利用计算机为人类造福，为社会作贡献。
那一幕曾经让夏青云热血沸腾，当时她第一次感激妈妈给她选了这个「热门专业」，也燃起了对编程浓烈的兴趣。
如今再想起往事，她不由感慨，怎么才短短的时间，自己就把这些激动和热血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我人微言轻所以就没有资格来捍卫科学了吗？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跟一个人是重要的还是微弱的，是胖是瘦，是手眼通天还是手无寸铁没有任何关系啊。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趁着心中的热血还在沸腾，迅速走到老张的工位前。
看她走路带风来势汹汹的样子，把老张吓了一跳，“你测试做完了吗？”
“还没，我有事儿跟您说，张老师。”
“我忙着呢。”他转回头，没再看她，眼睛盯着谈了一桌子发票，一片混乱，抓耳挠腮。
“是那个bug的事儿……”夏青云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其他人丝毫没有察觉，而老张却像是触电一样，突然跳了起来，“走，我们到那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