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很喜欢何老师,不想在她面前丢脸,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坏孩子。
“哟,你看。”许愿满脸是泪,陶淑君冲沙发另一侧的许建达挥挥手机,得意洋洋,“她还知道她考这点成绩不能见人,竟然有羞耻心呢!”
许建达没掺和这场单方面的辱骂,始终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即使陶淑君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也只是不耐烦地皱眉:“该做饭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
一年中难得团圆相聚的幸福日子,应该好好吃上一顿饭。
“别搁这儿哭!看着就心烦!”许建达发了话,陶淑君就没再继续骂许愿,下巴抬得高高的,“给我出去!到外面站着!”
许愿沉浸在被威胁的恐惧中,愣愣站在原地,没来得及立刻动弹。
陶淑君干脆上前两步,捏着她的肩,粗暴的把她搡到门外:“让大家都看看你!看看你这个考这么差的废物!”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盗门被关上。
感应灯亮起,许愿保持着双手捏紧睡衣的姿势,呆呆站在门口。
陶淑君搡人力道太重,她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
北方冬天供暖足,屋里暖和,许愿穿的是夏天的拖鞋。被关在门外,楼道里没有暖气,她只能光着一只脚踩在地垫上。
出入平安的“平安”两字起了毛刺,硬邦邦扎在脚心,又冷又疼。
许愿没动弹,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感应灯熄灭,楼道黑漆漆一片。黑暗里,她抬起手,使劲擦了把脸。
时间太长,眼泪大多已经干涸,要很用力才能擦掉。
这不是陶淑君第一次把许愿关在门外,她不敢敲门,更不敢哭求。不求还好,如果求了,陶淑君肯定会站在门口扯起嗓子,让整栋楼都知道许愿是个只能考班里四十三名的废物。
陶淑君曾经做过类似的事。
许愿当时难堪得都想去死。
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前几天刚下过雪,如今正是化雪的时候,温度最低。许愿只有一只塑料拖鞋,身上的小熊睡衣也不算太厚,很快就捱不住,冷得一个劲儿打颤。
她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敲门:“妈妈……”
不知道是许愿敲门的动静太小,还是许建达看电视的声音太大,等到许愿的指关节开始隐隐作痛,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
倒是楼上的邻居叔叔突然打开家门:“这时候哪儿有商店开着?我说你就别琢磨买什么汤圆了,又不是元宵节!”
邻居阿姨笑呵呵的:“孩子想吃嘛,好不容易他回来一趟,我出去转转,实在没有就算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许愿猛然绷紧脊背,又徒劳地敲了两下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拐下楼梯,马上就能看到被罚站在门外的许愿。
而她面前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冷冰冰的,和父母绷紧的脸一模一样。
许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赶在邻居阿姨看见她之前,踩着脚上唯一的塑料拖鞋,头也不回冲出了楼门。
她不想被别人看见。
更不想被别人知道她是个废物。
*
许愿冲出楼门,冲出小区,害怕邻居阿姨会发现她,一直拼命奔跑。等到脚上另一只拖鞋也跑丢了,才喘着气停住。
天色越来越暗,过年时的街道比被狗舔过还干净。街两边的商户全部紧闭着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一处可供许愿进去取暖躲避的地方。
她只能哆嗦着,打着颤,一个人走在街上。牙齿细细磕着,一边走一边发抖。
没有化干净的雪沾在脚底,冷风从睡衣领子里灌进来,浑身上下都在冒寒气。
偶尔有过路的行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急着回家过年,又把视线从这个穿着小熊睡衣、光着脚的小女孩身上移开。
许愿不敢回家,没有地方去,独自走了一会儿,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
街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了。
冷风呼呼刮着,刀子般割在脸上,许愿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冻死。
但即使被冻死,也比陶淑君给何老师打电话、邻居阿姨发现她过年被罚站在门外、整栋楼都知道她是个只能考班里四十三名的废物强得多。
怀着这样的心情,许愿没有目的、麻麻木木地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要走到什么时候,只想离家远一点,离尖酸刻薄的陶淑君和无动于衷的许建达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