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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早读铃声还有二十分钟。
开学第一天,这个时候,绝大部分学生已经到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周围同学嘻嘻哈哈,分享假期发生的趣闻。
戚野背着书包,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盯着正在吃饭的戚从峰。
今天戚从峰罕见起了个大早,去小区外的早点摊上买了包子馄饨和油条——当然,毫无疑问只有一人份。此刻他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油条,吃得满面油光。
偶尔低头喝一口馄饨汤,根本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戚野。
戚野不吭声。
他没动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戚从峰吃饭。
没一会儿,戚从峰就被看烦了:“你看什么看!”
“不是说了你自己赚学费?”到底有点儿心虚,他说这话时偏头避开戚野的视线,“现在开学了,你没赚到学费关老子什么事儿!”
戚野平静地纠正他:“是书本费。”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戚野这样的小孩儿也能最少读个初中,不至于小学还没念完,就被赶去工厂,在流水线上工作。
但学费能免,该交的书本费还是要交。①
一学期的课本加上配套练习册,总共在两百元左右。
“什么学费书本费的!”戚从峰才不管这些,“你之前不是去端了盘子?每天回来我都闻到你身上那么一大股火锅味!你自己有钱自己交!凭什么问老子要!”
戚野原本只是站在桌边。
闻言,习惯性下耷的眼睛难得立起,猛然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男人。
平常没什么波澜的黑眸中蹿出一点儿亮光,锋利的,像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弯钩。破开皮肤、剖去骨头,一路摧枯拉朽,直直看到被血肉包裹住的心脏里去。
“爸爸。”戚野盯着戚从峰,一字一句,“你说呢?”
这是他近几年来头回这么称呼他。
在北南打工的那些天,戚野的确赚了一些钱,数目还不算少。要不是临走那天直接在财务上领的工资,他几乎以为小赵和领班偷偷私下补贴了许多。
但那些钱一拿到手就没了。
戚从峰倒没挪用这笔钱去赌博,它们流向一个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的去处。
十几天过去,男孩右颊的伤已经结痂。拆去纱布,他顶着那道依旧分明显眼的疤,冷冷看向男人。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眼黑沉沉的。
“你……”戚从峰毕竟理亏,被这么盯着,直接恼羞成怒。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三张红票子,狠狠往戚野脸上摔,“行行行!讨债鬼!要钱就给你!”
戚从峰拿的是新钱,力气大,摔在面颊上生疼。
戚野几乎下意识闭起眼,没等到预想中更加沉重的疼痛,再睁眼时,男人已经朝落在地上的钞票踩了好几脚:“给你!全给你!你自己拿吧!”
说完撤走了脚。
刚拿出来还是新钱,短短几十秒,红票子几乎被踩成了黑票子。
沾着因为戚从峰动作过大而掀翻的馄饨汤,皱巴巴、湿漉漉、脏兮兮的。
已经完全不成样子。
戚野根本不介意。
他蹲下.身,把钞票一张张捡起来,擦干净,小心放到带拉链的口袋里。
关门、下楼,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一点儿不着急。
出了单元门,离开顶楼所在的视线范围,直到快要走出小区时,男孩才猛地甩开腿,拼命奔跑起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他不想在第一天就迟到。
在地图上,西川一中离戚野家有五公里。
戚野从小巷抄了近路,一路飞奔,终于赶在早读铃声响起之前,堪堪冲进西川一中的校门。
“哎哎!”值周老师拦住他,“你的校……”
老师原本想问戚野为什么不穿校服,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不由一怔。
戚野趁机开口:“老师,请问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