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鸟——江有无
时间:2022-01-24 13:09:33

  零零碎碎的,一笔又一笔。

  一头雾水,他把流水单翻完:“是我打的钱。”

  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笔八月份的转账,一千六百块,是初三下学期攒的奖学金。

  戚野应得干脆。

  调解室里,警察、南哥,甚至一向面无表情的戚从云,神情都稍显不自然。

  戚野不是傻瓜。

  看见大人们不自在的表情,联想到之前南哥突然上门的事,再仔细回想一遍警察刚才说的话。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大脑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要停跳的心脏不能接受现实。

  “什么叫给‘对方’打钱?”头脑眩晕到极致,他听见自己分外冷静、毫不磕绊的声音,“我汇款的账户是医院专门开设的还款通道,这笔钱到不了周医生手里。”

  警察沉默下来。

  一贯伶牙俐齿的南哥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音节。

  最后,戚从云轻轻敲了两下盲杖:“小野。”

  在戚野面前。

  她从没这么叫过他。

  平素冷冰冰的嗓音甚至多了一丝颤抖,需要靠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

  “这不是医院的专用账户。”

  戚从云轻声道,“这是周国栋自己的私人账户。”

  *

  “戚从峰知道这不是医院的账户。”

  曾经用来裁纸做书皮的小刀被少年紧紧捏在手中,疼痛愈深,他声线愈冷静,“从汇款的第三年开始,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

  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戚从峰是个聪明人。

  察觉周国栋伪造医院账户,从欠债病人家属手里骗钱,并没有直接报警。

  而是转头找上了这位看起来面慈心善、很好说话的周医生。

  警方彻查过戚从峰名下的所有账户,发现一年里,总有另一个账户打上三四回钱。

  每回钱数大概在两三万左右。

  时间不固定,也许是春天、也许是夏天,偶尔秋冬会有汇款。

  所以这些年。

  尽管戚从峰是个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废物,他手上总有钱去酗酒、赌博。

  把周国栋打过来的钱花得一干二净,沦落到流落街头,再打电话问对方要钱。

  前前后后小几十万。

  全都是周国栋从病人家属手里骗来的欠款。

  里面也许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戚野冬天卖烤红薯、夏天卖炸串,春秋两季洗盘子洗到满手开裂流血,才攒起来的血汗钱。

  更多的那些。

  可能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颤巍巍捡废品、背着小孩的妈妈在天桥上卖鞋垫、再也见不到爸爸的小朋友靠卖花生卖土豆,一分一角、一块一块存起来的钱。

  许愿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一时间愣在原地,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呆了好半天,直到戚野的手再度攥紧,又一串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哭着去拉他的手:“你不要这样,戚野。你松手,松手好不好?”

  “警察叔叔会把他们抓起来的!”她碰到他沾满血的手,“你不要乱来!快松手!”

  或许是因为坐在靠门的位置。

  窗边暖气热度传不过来,楼道里冷风倒是很容易吹进。冬季寒风萧索,少年手摸起来非常凉,冷冰冰的,比窗外逐渐细密的雪片还要寒冷。

  “啪。”

  与此同时。

  许愿手背上蓦然一热。

  戚野向来不爱哭。

  有限的十五年生命里,长大以后,只有在医院那晚。当着戚从云的面,他死死咬着唇,尽力克制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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