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段记忆被强行从脑海中抹去,再清醒时,他正和许愿沉默对坐。
明天是陈诺的葬礼。
现在是上午第二节 课,光头郑的数学,这个时间点,他俩应该在班里学习。
但两个人谁都没去教室。
坐在食堂橙白色餐桌旁,他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从窗口买来的煎饼——时间太长,煎饼早就凉了,可女孩仍旧在不紧不慢地吃。
吃得很认真。
连牛皮纸袋里最后一点饼渣都没剩下。
吃完煎饼,她下意识想要擦嘴,手伸到嘴边发现没纸,抬眼看他。
“抱歉。”
戚野稍稍偏头,不敢看许愿此时的表情,“我没带纸巾。”
戚野没有带纸巾的习惯。
实际上,他们四个人用餐几乎都不怎么带纸巾,因为陈诺肯定会带。不管是在食堂吃饭,还是出去聚餐,每一回,笑容和煦的少年都会从衣兜里拿出纸巾,一张一张分给大家。
陈诺就是那样的性格。
明明只比最小的许愿大四个月,比江潮石小果大两三周,甚至生日排在戚野前一天。
却像年长四五岁甚至更多,始终耐心包容的,照顾他们每一个人。
好在听到他这么说,小姑娘并没说什么:“哦。”
平淡应了声,用手背随便擦擦嘴,垂下眼,安静盯着牛皮纸袋。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许久之后。
“你知道吗,戚野。”
开口时,许愿仍旧死死盯着吃剩的煎饼包装。似乎要穿过廉价纸袋,看去某个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去年搬回家之前,我哥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
“舅舅舅妈是你的父母。”
那个时候,陈诺是这么说的,“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都是世界上和你关联最紧密的人。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去面对。”
“我以为他是在安慰我。”
许愿看着面前的牛皮纸袋,“戚野,我哥其实是在对他自己说啊。”
*
陈诺给许愿留了一封信。
他真的聪明到超乎她的想象——那封信留在超大号玩具熊的胸口,熊熊内胆厚实,寻常随便摸两把根本摸不到。
只有崩溃的把脑袋按进去。
才能隔着细腻温暖的皮毛、轻盈蓬松的填充物,感受到藏在玩具熊心口,被少年悄悄留下的信。
“我最喜欢喝冰可乐。”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一上来,陈诺就写了这么一句。
许愿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字迹并非平日表现得那么温和。笔锋细微处带着凌厉,漫不经心,和那个无所谓的笑容很是相似。
“我最喜欢喝冰可乐。
所以现在,我在离咱们学校十公里外的某家KFC里喝可乐,当然,你读到这里,肯定知道我又逃课了——应该会知道吧?我感觉这件事瞒不了你多久。
不过也有可能不知道?
毕竟你撞见过我好几次逃课,竟然都没反应过来。说真的,虽然不想这么讲,但你最好还是把拿来考试的心思分点在生活上。
如果看这封信时你是一个人,那我大概率已经不在了。
轻生也好,意外也罢。
今后你肯定要自己走下去。当然,要是七爷那小子有点良心,他会照顾你的。
好了,不说废话。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既然在喝冰可乐,那就从这杯冰可乐说起好了。
我真的非常讨厌一切口味清淡的东西,不加油的菜、不加盐的汤,还有许建丽引以为豪的那种杂粮饭——是的,我不想拿敬称称呼她,陈涵同理。
他们没把我当成儿子。
那我也不必把他们当作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