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叹了口气,过了八年,今天才看清楚,当年就是自己倒贴,瞧瞧,连唯一的一张合照,他都那样不开心。
*
周然和苏白的工作室开业了。
工作室所在的位置交通不错,门脸也很大,就是没人。
周然撑着下巴,看着办公室里的绿植发呆。
她家有钱,苏白家也有钱,但两家的人际关系,是用不到她们身上的。
心理咨询行业有着严格的伦理道德,不能为亲近的人提供咨询服务,他们两家父母的朋友也不会来,谁也不会把自己心底的秘密暴露给外人的。
周然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面是一个声音冷漠的男人,“您好,是周咨询师吗?我是林深集团的人事总监董连。”
周然的手指紧了紧,“是的,叫我周然就好。”
她站了起来,走到苏白的办公室,打开了外放。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表示无语。
董连开门见山,“周小姐,我们集团的市场团队最近工作刚完成一个项目,我们想为他们安排一个阶段的团体心理咨询,人数大约10人,不知道周小姐那里是否方便?”
周然无辜的眼睛看着苏白,对着她努努嘴,做出个“咋整”的口型。
苏白的一只手划过脖子,低声说:“给我狠狠地宰!”
周然拿起电话,温和有礼地说:“可以,排期和价格方面,您可以拨打这个电话……”
挂了电话,苏白超级不理解,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然然,你竟然把我推了出去?”
周然给董连的电话,就是她苏白的电话!
苏白简直没话说,塑料姐妹数年如一日地坑她,她都免疫了,“我也怕林深好不好?那个家伙天天冷着个脸,跟他说句话我都嫌热脸贴冷屁股!”
周然垂下双手,眼睛盯着手机,“不用跟他说话,他是老板,人多事忙,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只是,他的公司,为什么要选择她的工作室,还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
她没有向外留过自己的电话,客户这一块,是由苏白负责的,苏白人聪明也爽朗,而她闷闷的,不会是个合格的销售。
这个电话号,可是她前阵子回国刚办理的,林深从哪里弄的她的号码呢?
周然深深懊恼,这都多少年了,他先抛弃的她,怎么现在又贴了过来?
烦人。
晚上下了班,苦恼的小周和刚谈成一个大客户的小苏去餐厅吃饭,这次特意选了川菜馆,苏白搂着周然的胳膊,一脸亲昵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兴奋地说:“然然,林深,哈哈哈哈,他们公司可真行,我开了个价格,他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客户,应该也是最贵的一个客户。
苏白举起手中的玻璃杯,碰上了周然的,笑眯眯的小财迷样子让周然笑出声。
“然然,让我们狠狠地宰他,给你报仇!”
周然无奈地摇头,也跟着笑了,“都过去了……”
她抿下一口红酒,略微苦涩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味蕾,她忍不住坏笑,用手指比了两厘米的距离,“小宰一笔即可。”
川菜配红酒,两个衣着光鲜的美女,和川菜馆格格不入,老板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窗外站着的黑衣男人,打了个寒战,轻声嘟囔,“这男的一直站在外头,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话说,那男的好帅气,而且还有亿点点眼熟。
男人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鞋上几乎没有一丝灰尘,他摘下围巾,交给助理,露出脖子上一道手术疤痕。
苏白的筷子顿住了,傻傻地看着走近的林深。
背对着门口的周然什么也不知道,给苏白夹着毛血旺,“吃啊,别减肥了,跟我一样,放弃吧!快快乐乐地变成肥宅不香吗?”
男人完美似雕像的脸微微动了动,苏白苦大仇深,她竟然在林深这张冰块脸上看出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娘的,求给她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林深拉开周然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双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得笔直,微垂的眼眸看着周然的侧脸。
周然“啊”了一声,扭过头就看到林深的脸,她的嘴角向下压了压,很不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嘴里的毛血旺不香了,红酒也不小资了,氛围全被破坏了。
周然忍着气,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完全忽略近在咫尺的林深。
林深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又看向了苏白。
苏白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她居然在林深的眼里还看到了求救的信号,天啦噜,林深,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折磨我这个旁观的小天使!
她苏白在亿万富豪林深的面前,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小垃圾,不要这样看她!
周然放下筷子,一脸不高兴,“你来做什么?”
这就是逐客令了。
林深今天穿着一件半高领的黑色毛衣,合体的剪裁衬得他的身材更加出色,也让脖子上那条蜿蜒的疤痕更加显眼。
他的眉目舒展,甚至还给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周然头皮发麻,叫老板结账,拉着苏白就走,“不吃了,晦气!”
她们今天都喝了酒,所以没有开车,这个川菜馆在小巷里,不可能打的到车,周然赌气似的带着苏白向主干道走。
苏白想起高中被学霸林深支配的那三年,弱弱地说:“然然,不如你跟他谈谈,这样躲可不是事儿。”
因为林深,不是个你不理他就放弃的货色!
周然离开了八年,不知道林深是怎么在商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但苏白却是一清二楚,那些手段,就连见惯了豪门争斗的苏白都胆战心惊。
简单来说,林深做的事情,都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也就是这两年地位稳定了,才安静下来。
周然气鼓鼓的脸发白,“谈什么谈,跟他没的说!”
她故意说的很大声,好让后头的林深听到。
林深挡住了她们,黑色的风衣融入到黑夜中,声音干哑如一块失去水分的海绵,“我送你们。”
周然怔了怔,林深……说话了?
她的视线到了林深的脖子,看到那里的疤痕,圆圆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林深……竟然做了手术,好了?
她气笑了,妙哇妙哇,看看林深,坐拥亿万家产,也能开口说话了,曾经缺失的,全都有了。
周然松开了苏白的手,她的眼睛热热的,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湿润,有些无力地对苏白说:“你先走吧。”
苏白一步三回头,林深的助理追上她,执意要护送她回家。
喧哗的冬夜,带来干燥的风,吹乱了周然整齐的长发,她的拳头一直握紧着,没有放松。
“说吧,林深,你要什么。”她抬头看着林深,眼白发红。
林深为她挡住了寒风,却挡不住冬天的冰冷,他的声音好像就是这么沙哑的,也很低沉地说:“上车说。”
“不去,就在这里。”周然拒绝,车内是私密空间,真上了车,林深做什么都有可能,至少在街上,人来人往的,还能约束他。
林深的身体被宽松的黑色衣服包裹着,只有一双手,无比苍白,大咧咧地露在外头,那指尖稍稍抬起,想要触碰周然的手,却被周然躲了过去。
一辆车驶过,远光灯照亮了两人表情截然不同的脸。
林深恢复了疏离的样子,属于上位者的姿态显现出来,“你以为你逃得掉?”
周然脑子嗡的一声,快要失去理智,“你什么意思?”
林深从不笑,但现在他笑了,轻蔑、凉薄,“像过去一样的意思。”
过去,那不堪的过去,她跟个舔狗一样跟在林深屁股后头汪汪叫的过去。
周然气得脸都红了,气愤地瞪着林深。他还想像以前那样吊着她不成?
她可不喜欢他了,做梦去吧!
林深的眼神沉沉,黑得看不清任何情绪,他叫来了另一个助理,“他会送你回去。”
就这样,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周然被林深的助理稀里糊涂地送回了家。
林深望着汽车远去,灰尘在路灯下飞舞,他伸出手,什么也抓不到。
八年了,她变了,懂得拒绝了。
这很好。
他的女孩,不再是那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了,她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然:狗登西,还你的女孩,做梦吧你!
第3章 角逐
林深集团的那些员工到了,周然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员工。
按道理说,这样的人群不会选择团体咨询的,林深的用意耐人寻味。
周然更擅长团体咨询,但那天晚上林深的话让她后怕,所以咨询师从她更换为苏白。
她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心理异常诊断手册》,越翻恐惧。
她不明白,明明她才是被甩的那个,林深是怎么做到一脸正经地责备她的?
她不得不去回忆那些苦哈哈的过往。
本来她对林深是没什么没兴趣的,林深条件好不假,但他毕竟是个哑巴,上大学都难,未来希望渺茫,她不可能选择这样的男生。
但有一天,家里谁也不在,快递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上。
快递盒子交接的时候,她看到了林深震惊的脸。
那张脸真的很好看,很难忘记。
林深的窘迫和不安都写在了脸上,抿着唇离开,留下空气中的汗味。
那种气味周然至今都记得,就是那天,她圣母心泛滥,心疼上了这个品学兼优、长相完美,但偏偏家境贫寒的男孩。
他们俩不是一个班的,她却关注起了这个人。
她发现他中午都不去食堂,只吃从家里带来的馒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中,她第二天就多带了一份饭,放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次这样做时,林深的表情很震撼,也很难堪,周然当时得意极了,打开了饭盒,饭冷了,但香味还在,或许是好吃的食物让林深无法拒绝,他吃下了这顿午饭。
从此之后,林深再也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原本只是单纯的送饭关系,慢慢发展为周然什么东西都要给林深带一份,林深不能说话,可都接受了。
想到这里,周然真后悔,她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男的好?
她那些好东西,就是喂狗,狗见了她还会摇摇尾巴呢!
林深?呵呵,林深,面无表情,只收东西不领情的!
少女时期的关注,逐渐演变为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涩的情感。
她喜欢上了林深,虽然从来没明说过,但她想,林深是知道的吧,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付出的一切,允许她跟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周然那时以为,这就是初恋了,甚至在父母发现她和林深交往过密时,强烈要求她离林深远一点,她也没有妥协。
一向温吞的她,第一次对父母说了“不”,父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父亲大骂了她一顿,说她要什么男人不好,非要喜欢一个哑巴。
周然不觉得哑巴不好,反而她觉得,林深好着呢,比如,林深会送她放学回家,虽然这项贴心服务后来被土气四溢的舅舅替代了。
还比如,林深漂亮的眼睛会望着她,哪怕隔着好多好多人,她都能看到林深平静但追随的目光。
林深会在她运动会跑步摔跤时第一时间冲出来,即便,即便当时她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同学,但他会远远地观察着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即便没有靠近。
高三上学期,她兴致冲冲地问,林深,你想报考什么学校呀?我努力跟你一起!
林深的笔尖停住,写下一个学校。
好的,这就是小周然当时的目标了,她发疯了一样学习,妄图能考上那个学校。
高考成绩下来,志愿也填完了,周然美滋滋,嘿嘿,还真让她考上了。
她以为,她会和林深去一所大学,光明正大地谈一场恋爱。
可现实很快打了她的脸。
林深报的根本是另外一所学校,天南地北。
周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林深,是不是出了什么错?是填错了,还是第一志愿没录取上?
可笑的是,她自己也明白,林深考上的大学,比她考上的要好很多,以林深超常发挥的状元成绩,怎么可能不被录取?
全国的学校随便他挑。
她只是在欺骗自己。
那天,林深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和黑裤子,他依旧干净漂亮,也不近人情。
她求着他跟他合照一张,作为高中时代的纪念,林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结果就有了那张照片上的臭脸。
她为他学了手语,但那天后来林深说的话,让她后悔自己学了手语。
林深说,他不喜欢她。
林深还说,他需要钱,而她的父母,给了他一笔钱,他以后不会再见她。
就这些,没有了,连拒绝都如此潦草,不愧是林深。
周然这才发现,从头到尾,林深都是没给过一个回应的,他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来自她的给予,从没回馈过什么。
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周然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离开了齐国,她那时想,永远都不要回来了,不要再想起关于林深的一丝一毫了。
梳理清了来龙去脉,周然更迷茫了。
她确定,她好像并没有对不起林深的地方,相反的,是林深辜负了她,还拿走了她家的大笔银子。
这狗登西,还想倒打一耙?
她差点就相信了!
周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就算林深这么戏弄她宝贵的情感,她依旧没有报复他,只是有点怨恨。
她合上书,决定下次就跟林深狠狠地理论一番,非要告诉他,让他清醒清醒,到底是谁不对!
让周然胸口痛的是,林深再无动作。
她真想打个电话骂过去,可她没有林深的电话号码,惨就一个字。
那些林深集团的高管们介绍了许多客户给工作室,她和苏白都忙碌了起来,连晚饭都不能一起吃。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平日里不着家,母亲也要跟着出去应酬,闲着的时候也要去各种晚会,周然很少回家吃饭,一个人没意思。
她经常去工作室附近的小店吃饭,在美丽国空虚的齐国胃终于得到了日复一日的满足,她,又胖了。
周然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肉肉,决定放弃了。
又不嫁人,就让可爱的肉肉野蛮生长吧。
显得有钱,哼。
*
苏白有个行业会议要开,去了外地。
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一个咨询师在,日程满满。
周然照例早早来到工作室,前台甜美地一笑,“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