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扶额，“爸爸，门口俩保安，进门又要过安检，许多来访者就不敢进来了，就算进来了也会防备我，对我没有好处。”
周爸苦着脸问：“那怎么办啊？爸爸是一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男人，不懂你们这行的门门道道。”
听听，除了钱一无所有，赤果果的炫富。
周然给周爸递过去一块西瓜，“今天只是意外，您不要担心啦！我心里有数。”
周然上了楼，周爸和周母对视一眼，周爸愁眉苦脸，“林深那小子，不好打发。”
哒哒哒的脚步声又传来，周爸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周然又下楼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刚才的话，她面色如常，“爸妈，下周五六日，我要去凤凰参加一个培训，你们俩要一起去吗？”
老两口正在职业上发光发热的最后阶段，都不肯去，周然耸耸肩，“好吧，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享受阳光沙滩大美女了。”
*
这次的培训算是一个国内家庭咨询的进修课程，心理咨询师的一生都离不开这样的短期课程，同样离不开的，还有自己的督导。
在去三亚之前，周然驱车到了督导所在的医院。
周然的督导是苏白介绍的，是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叫李景，五十多岁的温柔女人。
每次看到李景，周然都想起自己的母亲。
“来啦。”李景微笑，手里拿着一本她最新出版的书，“这个送你，不过没写什么具体的案例，只是我的一些感想。这段时间怎么样？”
周然叹了口气，“一切都好。”
李景的身体前倾，温和地看着周然，“如果真的一切都好，怎么会叹气？”
周然一哽，“我还没说……碰到了一个来访者，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让她突然对我发起了攻击，”她露出了胳膊上的包扎带，“把我扎成了这样。”
李景静静听她说着，当然，隐去了周丽的隐私信息，只说了事情的经过。
李景笑出了声，“来访者有意隐藏自己曾经的咨询经历和病史，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说，你唯一没做好的，就是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出她的异样，你也说了，你有一次机会可以直接打电话叫人进来，但你没有。”
周然有些失落，尽管从业三四年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许多不足。
李景轻声安慰，“没关系的，这是每个心理医生都会遇到的。周然，你是我见过最适合干这行的，你的共情力强，却可以很快地代谢掉这些负面情绪。我从没听你抱怨过来访者那些糟糕的经历，也没听你埋冤过哪些来访者对你的攻击。这是你的优势，只是……你有没有其他想告诉我的，比如生活方面？”
李景是资深的心理医生，从业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周然和上次的神情有所不同。
比起上次，周然多了一份后怕，至于她在怕什么，李景希望她能自己说出来。
周然脸都绿了，顿觉无处可藏，“我……我的初恋情人最近在纠缠我。”
她感觉自己很丢脸，就捂住脸说：“他太自信了，这都过去八年了，他甩的我，他居然还以为我喜欢他！我光拒绝就拒绝了三次，他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总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当年就跟他说过，别打算功成名就了再回头追我，不可能的！”
李景用拳头挡住自己的笑，周然的脸更红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剔里吐噜吐槽一个人，你有点怕他？”
周然一脸丧气，“当然怕了，他现在是我爸爸的合伙人，我家的经济命脉都捏在他的手里。我爸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他早就默许了那个人的行为。”
对于林深，周爸以前是苦命鸳鸯拆迁大队的，拼了老命也要把他俩拆散，现在却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每当说到有关于林深的话题，周爸总是下意识地跳过。
李景问：“如果他硬要呢？”
周然的动作一顿，说实话，她了解林深，林深认定的东西是不会改的，他就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
周然的注意力被桌面上一个小小的闹钟不断前进的秒针吸引走，“我想，我会妥协吧。”
“然后，每天拿他的卡出去买房子买首饰，一天不花二百万绝对不回家！”
周然的眼睛亮晶晶，李景有些无奈地摇头。
周然还发现自己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语速会情不自禁地加快。
*
下了飞机，一股潮湿的热气袭面而来，早已换好了长袖长裤的周然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她超级喜欢凤凰，凤凰有着四季的温暖或炎热，灿烂的大海和沙滩，这都是齐市没有的。
越是没有的，就越是想要。
去酒店的路上，周然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看着一排排高大的椰子树，连呼吸都觉得悠闲。
她没有住培训方安排的酒店，而是自费住进了临近的一家更好的酒店，那里有着干净的私人海滩，比公共海滩要好上不少，而且来凤凰，就是要住酒店放松的，她不会在这方面亏待自己。
培训明天才开始，周然先去海滩上晒了会太阳。
她闭着眼睛，聆听大海翻滚的声音，让透明的海水随着一阵阵浪花拍上她的双脚。
偶尔有小螃蟹会被带上来，她就睁开眼睛，笑着拎起小小的螃蟹，将它送回海里去。
她支起上半身，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海天一线。
沙滩上的人不多，大概是因为现在北方也是回暖的春天，没有必要再来这边取暖。
奔跑着的小孩在她身后笑着路过，周然没有回头。
也就没有发现她身后站着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
林深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圆领半袖和一条黑色五分裤，比起平时穿着西装的他，显得松弛了许多。他的眉头依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高挺的鼻子微微发红，眼睛低垂着，看着周然的发顶。
他摸了摸鼻子，慢慢蹲下。
周然终于意识到后面有人，回头的一霎那，她的表情管理失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林总，林董事长，你的林深集团不要管啦？”
阴魂不散的男人，天天为了泡妞跑这跑那，还能挣大钱，好不公平！
看看周爸，全年无休，除了春节七天，没有一天不去公司上班的，员工都不在他还要去打卡，看看报表、查查邮件。六旬老人如此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疼。
林深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尴尬，他也坐在了沙滩上，并且调整了位置，挪到了周然身边的地方。
周然瘪着嘴坐远了点。
林深平静地望着海水，薄唇开启，终于说了句还算中听的话，“你以前做过毕业旅行计划，第一站就是这里。”
周然坏笑，“记性真好，后面的呢？”
林深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第二站是成市，你想吃很多好吃的；第三站是长市，因为那里的美食也很多；第四站是丽市，因为那里有一种叫做漓江的啤酒，你听说那个牌子的酒特别好喝，怎么喝也不会喝醉。”
曾经充满幻想和憧憬的岁月，如今不能打动周然分毫。她听到自己以前可笑的旅行计划，忍俊不禁。
那是一个多么离谱的计划，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路线是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麻烦又折腾。
周然带着孩子气的笑说：“林总，你现在可算是能说话了，咕噜咕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林深的声带到底还是和普通人不同，低沉，还有着异常的沙哑，听上去像是海水卷着沙子般不清脆。
林深的嘴角垮了下去，不再说话。
周然撅嘴，“你生气啦？我道歉，我不该拿你说话开玩笑。”
林深单手撑着脸，闷闷地看向海水和沙滩交接的地方，不时拿起一颗小石子丢向远处。
此时的林深并不严肃，反而有着几分少年气，头发没有打理，随意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微颤，掩饰住了他有些难过的心情。
他一直以为周然还是喜欢着他的，所以才欲擒故纵。
然而上次周然说，她早就对他没感觉了，林深才恍然大悟，周然是真的放下了。
只有他还在回忆过去，舍不得年少时出现的那个炙热的女孩。
周然用圆润的手指头戳戳他的胳膊，“林总，我错了，别生气了。太阳快落了，咱们一起吃个晚饭？”
林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她，脸还板着，却不那么僵硬了，“真的？”
周然露出小兔子得到水灵灵的胡萝卜一般的笑，狡黠地说：“我有两张免费bbq餐券，不去浪费啦！”
林深面色一变，拿免费的东西来跟他赔礼道歉？
可真有你的，周然。
周然哼了一声，“不乐意就算了，我自己去。”
她起身，被一双冰凉的手捉住。
林深黑着脸说：“去。”
周然抽回自己的手，摸着滑溜溜的手腕，那里被林深摸过，感觉怪怪的，“林总，你属蛇的吗，手好凉，别摸我了，冻死了。”
林深决定回去就写一本书，名字就叫《被嫌弃的林深的后半生》。
作者有话要说：周然：与自己和解啦，放下啦！
话说，这篇文的点击好虐，是不是都市言情文真的都会被养肥哇？
第9章 凤凰
林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抬头的功夫周然就已经走了很远的，并没有等待他一分半秒的意思。他抬脚，跟上，和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努力一模一样。
比起酒店里的其他女士，周然的穿着十分保守，连腿都没有露出，只有穿着酒店拖鞋的脚丫沐浴在夕阳温暖的光中，莹白小巧。
林深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认识周然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周然这么隐秘的地方。
他加快了脚步，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
这次，周然倒没有避之不及的意思了。
林深出色的外表引起路人的注意，他接收到了不少青睐的眼神，而那些人看到周然时，却摇起了头。
“那个女人肯定很有钱吧，他们是不是这么想的？”周然端着自助餐的盘子，上面乘着满满的烤大虾，眼睛弯弯的，“感谢林总，让我收获到了这么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我今天终于感受到富婆的快乐了。”
林深拿的都是清淡的食物，周然盯着那些淡到几乎没味道的东西，瞪大了眼，“你就吃这些？”
林深点点头，声带手术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在伤口恢复好后，只要他吃稍微重口一些，就会声音嘶哑，于是，他再不碰那些曾经最喜欢的东西了。
林深云淡风轻：“手术的成果需要稳固。”
周然撇撇嘴，“那你还总喝酒，没有什么比酒精更刺激毛细血管了。”
林深没有说话。
周然自顾自地为他找好借口，“也是，生意做到你这个地步，肯定免不了酒局的。”
白手起家的小子，短短八年，不知要经过多少困难才能爬到如今的地位。
天空似乎没有给人们反应的机会，很快就黑了，一颗颗星星点缀在黑幕上，周然抬着头看，碗里的饭就不好好吃了。
林深端过她的盘子，认真地给她剥起了虾。他的手指修长而骨感，加上白到近乎失去血色的皮肤，在熠熠星光下十分好看。
周然斜着眼，吐槽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狗都不吃回头草呢，何况她周大小姐。
早就告诉他了，不要想着功成名就后再追回她。
林深的手指微微顿住，嘴角翘起，“不迟。”
周然就是佩服他这种自信，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阴阳怪气，“要是能把你的自信分给我一半就好了。”
林深抬起了眼眸，意味深长地问：“你想要什么？”
以他现在的财力，就是买一颗星星送给她也无妨。
“我想上天。”周然把他剥好的虾送进了嘴里，奇怪，盐烤大虾，怎么酸乎乎的？
林深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脸，那张唇片被沾了一点白色的海盐颗粒，他很想用手指亲自为她擦去。
然而周然自己的舌头捷足先登了，在林深的手指抬起之前就舔掉了那些颗粒，她挑了挑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给你机会。”
林深失笑，笑周然还在嘴硬，分明对他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开始有了之前围绕着他说话的样子，竟还毫无察觉。
林深话锋一转，“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去齐大？”
齐大就在齐市，离家近，这对周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周然一脸无所谓，“我出国了，你应该知道的呀！我当时想出去涨涨见识，结果被骗了呢！我以为美丽国所有的地方都应该像华盛顿一样，人来人往，大家都着急上下班。但我的大学附近连一个像样的商场都没有，只有一个大超市。”
她捂着额头，很苦恼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周然，这辈子没穿过没牌子的衣服，竟然开始穿超市里卖的9刀一件的外套。”
也是到了那里，周然才见识到真正的精英阶层是什么样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周然的齐人面孔都不受待见，她家的那点钱，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算。
她结结实实自卑了好几年。
周然抿了一口红酒，皱眉，“这酒不咋样呀。你呢？秦大怎么样？”
林深的十指交叉，放在了桌上，“我没去秦大。”
他偷偷改了志愿，但到了齐大后发现，周然并不在这里。
周然愣住，林深没去秦大，她一口气没上来，加上酒精淹了脑袋，脱口而出：“你没去？你逗我呢？”
林深的脸一向严肃，但久居上位的他也会流露出很明显的高傲。而此刻，他用前所未有的真诚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确实没去。”
周然震撼不已，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试探着问：“林深……是不是，齐大那时候不要你？”
林深的嗓子有问题，高考体检报告上会清晰地指出这一点，做不得半分假。
林深的身体考向椅背，“不是，没有听力障碍可以正常考大学。”
周然吐吐舌头，得了，又习惯性地给这家伙找借口了，她还真是一点没变。
林深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有着不明显的笑意，“报考秦大，是你爸爸要求的，改回齐大，是我自己想要的。”
周然的心猛地一抽，一股微小的疼痛从心脏流向她的四肢，直到神经末梢，她为了粉饰这种慌乱，装作生气地说：“你骗了我爸，你还好意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