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的目光在房间内绕了一圈,自愧不如,“我那间早就摆上了自己的不少东西,没想到你的还是原样,你过得好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师。”
周然指了指窗户外面的树,“这就是我喜欢的,它都长出树叶了,很了不起的。”
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被移植到全新的环境,这棵树忘记了过去,重获了新生。
苏白歪头看她,问:“然然,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脸色很差。”
周然摸了摸脸,对着镜子说:“啊……是不是天热了,被晒黑了?”
苏白艰难说道:“你是不是……”
“……怀孕了?”
周然瞪大眼睛,拿抱枕砸她,“胡说什么呢,哪有的事情!”
“那就是和林深有关了?”
周然一脸无语,“怎么会,和他……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苏白的眼睛毒得很,这人满脸都写着“有鬼”,她看不出来才怪。
周然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苏白坐正了身体,原本嘻嘻哈哈的脸板了起来,就像在开什么重要的会议,要轮到她发言了。
“然然,有些事我必须说了。”
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巴巴地看着她。
她言简意骇:“林深不是好人。”
“呃……”周然有点尴尬,“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吗?”
“不,你不知道。”苏白清楚周然的鸵鸟性格,但凡周然回国后有打听一下林深的背景,都不会是这种表情。
周然始终在逃避有关于林深的事情。
林深频频上娱乐热搜,那些惹人深思的过往,周然如果知道,就不可能这样坦然。
要从哪里说起呢?
苏白问:“然然,林深有多穷,你我都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能一路走到现在,他的起点在哪里?”
周然想都没想就说:“我爸给了他五十万呢!而且他中了状元,应该拿了不少奖金吧。”
她以前偷偷算过的,林深起码能拿到十万的奖金,若是再接点什么代言,那就更多了。
苏白嗤笑,击破她为林深找的借口,“你爸做开发的,我爸做建材的,咱们俩都有数,林深那点钱放在行业里,根本激不起一点点水花。”
周然垂了下眼睛,然后又抬起,她习惯性地想为林深说点什么,苏白打断了她。
“林深没有上大学,他在毕业后的半年直接进入了水鱼开发,从最基础的售楼部销售做起的。”
因为林深长得帅,还是上过新闻的状元,所以成为了当地富婆买房的首选销售,业绩的确很好。
周然微怔,到了现在,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委屈林深了。
他是状元,本来会有大好的前途,却去做了那样平凡的一份工作。
只是水鱼,她是有些印象的,“水鱼好像是我爸爸以前的死对头呢……老板叫李佳松,是不是?”
苏白点头,“是的,后来退市换壳了,水鱼就是林深集团的前身。”
周然张了张嘴,“林深,搞死了水鱼?”
天呐,林深难道是爸爸安插进去当卧底的?
周然的思考方向完全错了,苏白继续说道:“不是,确切地说,在你出国前,水鱼为了和你家竞争,就已经濒临崩溃了,这件事连我都知道。当时水鱼连建材钱都付不起了,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天天发愁,怎么去催款,结果发现债主挤了一屋子,那个叔叔都排不上号。”
她将话题重新转到林深身上,“林深一直在售楼部,干了不到半年,一步登天,被提到了总裁助理的位置,拥有了决策权,你猜,是为什么?”
周然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有说话,她不知道。
苏白皱着眉,关心地看着周然,生怕她难过,轻声说:“传言,是林深追上了李佳松唯一的女儿。”
这下,是真的震惊到周然了,但仔细一想,这种事情好像很合理。
千金被穷小子哄骗,拿到了企业的经营权,太常见了,太普遍了,前阵子的周丽不就是如此?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那样清冷的林深,怎么会变成那样?
周然哑声说:“我爸爸要是同意……林深现在是不是就是周氏的总裁了?”
以前她从没怀疑过林深,毕竟是她一直追着林深跑,林深从未表态。
直到上一秒,她还觉得林深是深爱过她的,只是太穷了,不敢爱她。
可现在,她开始质疑那些美好的回忆,是不是只是林深踩在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垫脚石周之雄发现了穷小子的意图,连夜扛着火车跑了,穷小子只能又找了一块倒霉石头,成功上位。
苏白哼了一声,“幸亏叔叔眼光长远,没上他的当。周然,你真应该好好孝敬叔叔,供着都不为过。你知道李家最后什么下场吗?”
周然摇摇头,她回国后再没听到爸爸说李家人的事情了。
苏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在林深当了三个月总助之后,李家千金死了,死因保密,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很蹊跷对不对?你是咨询师,接待过无数这样的死者家属的来访,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死因才会遮遮掩掩,不敢让人知道。”
是的,周然知道。
自杀,或情杀,死状凄惨,无法复原完好的样子,才会不敢公开死因,怕被人胡乱猜想,让死者死后也面临着污蔑。
“这还没完。”苏白抱着抱枕,语气越发激烈,“李家千金去世后的不到半年,水鱼的财务危机再也盖不住了,李佳松夫妻在高速上出了车祸,警方排除他杀,判定为自杀,细节不公开。”
又是一起不公开的案子?
周然开始感到后怕,如果,如果当初那个人是她,她会不会也像李家千金一样……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这些都是意外,和林深没关系……”
苏白呵呵笑了,和林深没关系?谁信啊,“所有的事情都爆发在林深进入高层之后,没他的手笔?难说。不仅如此,在李家三口去世后,林深得到了全部股份和遗产,匪夷所思吧?非亲非故,却把遗产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这不就是林深骗取了人家的信任吗?”
周然抱紧了自己,后背逐渐冰凉。
林深……好狠。
“后面的事情就更古怪了,不过也是在阳光下的了。林深变卖李家所有家产,拿着仅有的一点资金接手了一个烂尾楼,盘活了,救了水鱼。如果他是个知道的感恩的人,就会把水鱼好好经营下去。但是他没有。”
苏白鼻子出气,看不起死了林深,林深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清除了水鱼的大股东,让水鱼退市,然后又借了壳子重新上市,就是现在的林深。那些水鱼的几个大股东也没好到哪里去,竟然一个都不在国内了,全出国了,谁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苏白盯着周然错愕的脸,问:“然然,我早说过,林深是个狠人,你最好离他远点,不要对他抱不该有的期待。八年前,你出国了,是你幸运。你现在要是再栽进去,周叔叔已经拧不过他了。”
追求千金、千金家全部去世、得到遗产、踢走了原股东、重立门户,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太过让人后怕,以至于所有人都惧怕林深,只有她傻乎乎的,还惦念着以前。
周然的手收紧,低声说:“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离他远点的。”
苏白摸摸她的头,“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林深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林深了,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下。”
苏白关上门,透过门缝看到周然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她叹了口气。
周然躺在催眠椅上,用白大衣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很疲惫。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那个成绩优异、总是纵容着自己的林深,真的是后来那样玩弄人心的人吗?
如果他真的那样坏,为什么又要追到凤凰去,对她说那样的话?
和林深集团相比,周氏太过弱小,已经不是林深在意的那条大鱼了。
林深,到底什么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电话铃响起,是周爸,周然愣了一下,赶紧接起电话。
她开口,居然是哭腔,“爸爸……”
她的爸爸,竟然为她承受了那么多,难怪爸爸现在根本不敢惹怒林深,总是小心翼翼赔着笑脸,丝毫不敢怠慢,就是怕林深记恨以前的事情吧?
周爸沉默了一下,知道是苏白把该说的都说了,“然然,爸爸和妈妈要去东北一趟,大概四天左右,外地项目,你自己好好在家,家里留了两个保镖,这几天会随时跟着你,你别嫌麻烦。”
周然看向窗外那棵柳树,什么时候,她也能重新生根发芽呢?
作者有话要说:林深:不屑解释。
第12章 黑暗
人高马大的保镖坐在第二接待室中,手里抓着电话,在跟周爸汇报工作,“是的,今天小姐一切顺利,连堵车都没遇到过……没有,他没有出现。”
他在外面,一双凌厉的眼睛扫过每一个进来的人。
周然在咨询室里,和眼前的准夫妇聊着天。
婚后咨询不少,婚前咨询倒是非常少见,而眼前的这对,就是在婚前体检后又来做“心理体检”的。
看得出来,男士是不情愿的,特别旁边就坐着自己的女朋友,他满脸不自在,手指紧张地缠绕在一起,对于周然所有的问题都只点到为止地回答,并不肯深入。
——这场咨询不会有结果。
周然已经做好了让他们俩无功而返的准备。
周然给他们俩两套纸笔,让他们分别画出一棵树,她特别强调,这棵树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一分钟后,女生画好了,好奇地伸着脖子,想要看看男孩在画什么,要这么久。
一棵大树而已,寥寥几笔就能画完,她想。
周然按住了她的小脑袋,让男生安静画完。
五分钟后,男生终于也画好了。
女孩画的是简笔画,也是最常见的一种树:它位于纸的正中央,一个长三角形当作树干,而一个圆形充当了树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周然夸奖,女孩腼腆地笑了。
而男孩画的树显然要复杂很多:它位于纸的右下角,树干上带着一个树洞,树根占满纸的下部,而树叶是用弯弯曲曲的曲线画成的,看起来沉重而杂乱,仿佛要压垮树干。
周然顿了一下,“你的心事有点多,也许你该和你的女朋友好好聊聊。”
男生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什么,咨询的时间也大致到了,两个人牵着手离开。
这样有开端而没结尾的咨询太多太多,周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女孩阳光而健康,循规蹈矩,至于男孩子……从图像上来看,是具有一定的恋母情结的,且有比较明显的抑郁倾向,同时,他渴望在这个城市扎根,他想要的,远比别人现在提供的要多。
周然皱眉,将这两张画收进档案里。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这两人走了之后的两个小时,女孩又打过来电话问:“周大夫,我男朋友画的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周然谨慎地回答:“如果想知道,不妨下周再来一次。”
“啊……”女孩很不愿意,“大夫,我实话实说了吧,是我爸爸让我带他来的,我爸爸说他不靠谱呢,总觉得他有问题。”
周然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预感就是这个男孩的感情并不纯粹,可能夹杂了其他的目的。但这些她是无法告诉这个女孩的,毕竟男孩没有接受更完整的咨询,还不了解他的过去,不能这样武断地下定结论。
“如果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不嫁给他了吗?”
女孩嘿嘿一笑,笑容里带着幸福,“当然不是啦!我喜欢他就够啦,”她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他是为了钱……他妈妈生病了,前女友无法帮助他,他转头就想起了我……嗯,嘿嘿,就是这样。”
周然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不会不甘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心酸,却也流露出一丝倔强,“有一点点吧,我不是他最爱的。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只要我有钱,他就离不开我。”
周然挂了电话,镜子里的她茫然、困惑。
这就是代沟?
慢腾腾地换好衣服,苏白终于露面了,她手里抱着一大杯水吨吨吨喝,擦了擦嘴说:“今天,人太多了,累死我了,走,陪我买点东西放松一下。”
她扭头看着保镖说:“是不是该换班了?让小刘直接到汉光去跟你交班吧,正好帮我们拿东西。”
周然被苏白强烈的购物欲惊吓到,她们只买了两根烤肠,还是边走边吃的,苏白简直是见到什么就买什么,小刘的脸色越加委屈,不知道自己平时举着哑铃嘎嘎练的肌肉能不能承受住今天的购物袋。
“够、够了吧……”周然尝试拦一下好友。
苏白潇洒地甩了甩短发,“最后亿站,逛完回家。”
买的东西把苏白的车塞了个满满当当,她用星星眼看着周然:“然然,把你的保镖借给我一下好不好,太多了,我拿不完……”
周然呆若木鸡,把保镖小刘借给了她。
她上了自己的车,这才纳过闷来——苏白是不是对小刘有意思啊?
苏家又不是没有可以帮忙提东西的人。
周然把车开到了别墅的前院停好,下了车按门铃,才想起来家里今天没人。
做饭的阿姨和卫生阿姨都回家了,周然打开第二道门,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黑黢黢的十分恐怖,她赶紧开灯,身后却传来了诡异的关门声。
周然打了个寒战,右手默默拿起鞋柜上的花瓶。
一双冰冷的手按住她的,“周然。”
是林深,不是什么变态跟踪狂,也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犯,普普通通不需要上班一林总而已。
周然松了口气,在刚才的一瞬间,她已经脑补了许多种可能,现在知道了是林深,多多少少找到点安全感。
林深的样子就像是周五在凤凰岛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指着大门说:“不关大门,等着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