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着苏岑落座。
就这样被安排了的苏岑只能顺他意与陆奶奶相对而坐。
“陆奶奶,您请。”
整理好棋盘的苏岑端直的背微微欠了下,请陆奶奶猜先。
爱棋之人在棋盘前都揣着一颗敬畏之心,方才还甚松快的气氛骤然认真了起来。
达到目的的赵无眠站在旁侧观看了两目后便原途返回继续刚刚暂停的对话。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冰冷,骇人得很。
“继续说。”
这次俩人没站在眼杂的厅内,而是移步到了宅子外的一个僻静凉亭里。
“是江叔华。”
“江叔华?”
“就是以前西城那个站错队江家的女儿,后来被安排嫁到上东城的刘家去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赵无眠这辈的都不太清楚。
“江叔华嫁的就是刘荻。”
“刘荻?”
听到这个名字,赵无眠的眉头皱了下。
“对,他最近又升了一级,算得上是刘家现在的话事人了。”
赵无眠虽然没有接赵家班,但对这城里的错综复杂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带烟了吗?”
安子在裤兜和胸口处摸了摸,找了盒烟出来,随着打火机一并递了过去。
安子是和楠楠一般大的小辈,抽的是爆珠。
赵无眠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衔在唇边,“咔嚓”一声,火就燎出了云烟。
吞吐了几下,待到舌根处的薄荷凉意散了些后,他才开口:“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安子接过烟给自己也点了支,有点为难的搔了下后脑勺,“刘荻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赵无眠将叼在口中的烟用食指和大拇指夹出来弹了弹,烟雾散去后露出的那双眼眸阴鸷狠厉。
“他年轻的时候就玩得很脏,”安子拧着眉,措词了半天:“如今到了这个位置上,都处理得很干净。”
“说清楚。”
安子说的含糊,赵无眠步步紧逼。
“你前段时间让我查嫂子这事,我就一直在暗地里打听。”安子长吐了口气,准备全盘托出:“我是查这两次网上舆论引导的幕后操纵人查出的江叔华,发现她其实是嫂子公司实际的掌权人,当初嫂子出道就是她亲自负责…”
安子还是迟疑了,接下来的话他真不想说给他的困困哥儿听。
但赵无眠点了点头,让他继续。
“但她还没带上两年就让一个新人接手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俩的关系就降到冰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江叔华脸上多了一条疤,又长又深,做了几次整形手术都没修复好…”
安子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试图让赵无眠感受到那份惨烈。
“我猜想这伤可能和嫂子有关,查了查果然江叔华受伤的那天是和嫂子在一起的。但我想再继续查下去就什么都断了,被抹得干干净净。能抹得这么干净,江叔华她办不了,能办这事的只有…”
两人指尖的烟都燃到了尽头,又重新点上一支,猩红在唇边忽明忽暗。
“刘荻上了年纪后就爱玩些小的。”
“多小?”
安子捏着烟蒂深嘬了一大口,“没成年的。”
燃得正好的烟顷刻间被赵无眠的指尖捻灭。
凉亭被骤然降至的肃杀笼罩,安子不敢抬头看这气氛的源头。
“辛苦了。”
赵无眠弹干净指腹处烟草留下的黑灰,笑着拍了拍安子的肩。
只是那并没到达眼底的笑意让安子寒毛直竖,打了个冷噤。
从今天端上来的拍品就能看出主人的喜好,陆奶奶不似赵爷爷是个半路出家的,她才是那个大隐隐于世的高手。
陆奶奶每一目都落得精妙,让苏岑不敢不细细思忖后再落子。
很少能有人陪陆奶奶下这么多子,站在一旁围观的人也随着她俩的局势越聚越多。
赵无眠穿过层层人潮看到的她恍如被打着亮光,上帝好似把她和周围涂染的是不一样的颜色。
此刻和陆奶奶正身处异世的苏岑眉头微皱,瞳孔紧缩,捻着永子的指尖被衬得莹润沁透。
“受教了。”
苏岑方才还在思索的表情突然卸下,换上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若不是看到她抓起两枚棋子落到棋盘上,还以为赢家是她。
“这不是还可以…”
旁观至此的看客不懂苏岑为何在还有进攻处时认输,纷纷上前想要指点上几分。
只有对局的俩人相视一笑,相通着棋盘上的深意。
“输了还这么开心?”
此刻已经出了宅院,路灯下的苏岑脸上还晕着没散去的红光,眸子里像落了星星般闪烁,站在一旁的赵无眠看着心里也跟着畅快了几分。
“下棋哪是赢了才能开心的,”苏岑轻瞥了他一眼,翘着的下巴好似在嘲弄他,“能碰上个高手,与之一同下出一盘绝伦的好棋,比赢上百次不过尔尔的棋局要来得畅快太多了。”
这盘棋够苏岑细细复盘好一段时间了。
月光洒在苏岑身上,朦胧给她晕了层光圈,转身偏头的那一下眼波流转与巧笑嫣然,刹那间便封印了时光。
造物主好像格外偏爱她,把一切美好都馈赠予她。
只是今晚心脏再次被牵动的赵无眠眼底和往常有了几分不同,多了几分晦暗不清的涩意。
“我不清楚你查到了哪里,”任他摆布了一天的苏岑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勾上赵无眠的脖颈处,右手的拇指在他眉眼处细细描摹,相看的眼眸似水,“没有你想象的糟糕,但我现在还是不想说。”
第32章 32
赵无眠将吊挂在自己身前的苏岑揽得更近了些。
大抵是今夜的月色太过温柔,染得月夜下俩人相看的眼里分外柔情。
“好。”
赵无眠身上最后一分的冷意终于散去,在苏岑后背摩挲的动作又轻又缓。
“那跟我说说我听了一晚上的困困哥儿是个怎样的人物?”
放下心来的苏岑也终于松下了眼底的那份紧绷,挽住赵无眠的臂弯,继续刚刚停下的脚步。
赵无眠抽出被挽住的胳膊,一把将苏岑揽在怀里,“真想听?”
苏岑抓住他垂落在自己身侧的手,十指紧扣:“快说。”
“就特混。”
年少时太过顺遂,性子生得骄傲张扬,不知天高地厚跟个花孔雀似的。
俩人相依于夜幕中,欢笑着那些彼此错过的曾经,路灯将他俩的背影拉得细细长长,一辆被忽略的白牌京A压着离合器慢慢跟着。
“还好是现在遇见了你。”
赵无眠终于注意到了被遗忘的京A,拉开车门让苏岑坐进去。
“嗯?”
苏岑并没有立刻落座,而是扶着车框等他说完。
赵无眠埋头笑了下,闷声的那声笑带动他肩膀跟着颤了颤,“不然你肯定会像拒绝王棣一样拒绝我。”
那时活得似霸王,莽头小子哪里有现在的弯弯绕绕,闷头强追估计只能跌个大跤。
“不是,”苏岑摇摇头,狡黠一笑,“赵无眠被我发好人牌了,追到我的还是那个…”
困困哥儿。
苏岑话没说完,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眼底含笑着弯身坐进了车厢后座。
妖精,真是个妖精。
赵无眠被她那一眼欲语还休燥得发热,像被下了蛊似的跟着上了车。
只怪这小小车内还有着第三人,只怪这破车没有可以升降的挡板。
不能任他甘之如饴、上下其手。
京A没有带着他们去往苏岑熟悉的酒店和那个曾借住过一夜的大院小楼,而是驶进了一个和刚刚离开的那座半山庄园相似的地方。
精心修葺过的园林贯穿着整座宅院。
“你家到底多有钱?”
从上次被苏岑误认成的三A景区其实是他家私人放风地,到此时这种苏岑只在宫斗剧中才见识过的宅院。
苏岑忍不住很俗的问了出口。
“养你不成问题。”
赵无眠捏了捏苏岑皱成包子的脸。
“我可经济适用了,自个儿就能养活我自个儿,不劳烦你。”
苏岑直接把脸上的手扒开,很有80年代妇女当自强宣传海报上女先进的样子。
“那我今天住哪儿?”
一天之内辗转两个城市,苏岑早就累了。
“跟我来。”
赵无眠牵着她走过曲曲回廊踏上了那雕花楼梯,走到了二楼处的一道同样精细的雕花木门前。
苏岑像看展般体味着这一路的时光岁月匆匆,独剩它们历久弥新,更添韵味。
“就这间。”
赵无眠推开门,引苏岑进去,交代完屋内的设施便退了出去。
屋内摆着的那张飞罩鎏金雕花架子床和一旁摆着的檀木六角式梳背椅,让苏岑一下子恍惚错乱了时空。
和上次一样,早有人在不知明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
苏岑拿起那条摆在床上La Perla,转身走向屋内的洗浴室。
洗浴间也保留着统一的风格,卫浴也是选用的怀旧风现代化。
苏岑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才出来,“你怎么在这?”
明明刚刚自己是把房门反锁了的。
“我自己的房间,我不在这在哪?”
正躺在黄花梨架子床上的赵无眠放下了手中刚刚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向上抬了抬,甚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了。
被打量的苏岑忙得笼住胸口,试图遮住这刺绣吊带下的春色。
以为反锁着门就能获得安全的苏岑此刻这堪堪布料下,也就剩那隐秘的三角区还有一份遮挡。
上半身,是完全的真空。
回想这两天的荒唐,苏岑也就闭着眼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的走到那张大床的另一边,掀开丝被躺了进去,接着严实盖好。
只是泡了个澡已经解了苏岑身上十之八丨九的乏,一时间突然睡不着了,“你近视吗?怎么从没看你戴过眼镜?”
“就夜里看不太清,不影响白天。”
见苏岑终于肯转过身来,赵无眠把手上卷着的书搁到床旁边的矮柜上,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也一同被取下放了上去。
没了那对镜片遮挡,赵无眠的低头垂看的眼神太赤丨裸,惹得苏岑心脏好似落了一拍。
“困了。”
为了掩饰眼底的慌张,苏岑选择直接闭上双目。
睡意早失的人正疯狂催眠着自己快快入睡。
人的确在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剩下的其他感知能力会渐强。
苏岑比往常更加清晰感知着床垫因为他翻身而产生的震动,以及那份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热源。
“睡吧。”
并没有白日里的放肆,只是轻拢着她。
十分亲密,但很规矩。
可,她睡不着。
早就失了睡意的人数羊数到了八百只,还是睡不着。
此刻屋内早熄灭了灯,只有屋外的月光偷溜了一缝,打进了点点昏暗。
“睡不着?”
被盯着看的人还是发现了黑暗里的偷窥者。
“你怎么会一离开就离开了十年呢?”
被抓到的人肆无忌惮,答非所问。
“在一个服区以为自己打到了满级就去了高手更多的世界区,发现并不是自己很厉害,是自己还没遇到真的大魔王,就想磕在那打赢。”
十年的时间,被他形容成了游戏说给她听。
“那大魔王打下来了吗?”
“打下来了,但发现游戏是无限流,打下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大魔王,更厉害的还在下一个。”
苏岑被他的形容逗得不行,胸口的白莹此起彼伏。
“真睡不着?”
讲故事的人占着好视角,美景一览无余。
“睡不着。”
已成他人风景的本人浑然不知,摇摆的头牵动出愈发动魄的弧度。
“那就找点事做做。”
狮子本怜惜着苦难的兔子,放弃了一口吃掉的计划。
可…就怪她太诱人。
刚刚还在心扉夜话的俩人怎么就突然午夜十八禁了?
满头问号的苏岑渐渐眼神迷离、脸染酡色。
无论铺着怎样的床垫也变不了它是木质的结构。
木头相撞的嘎吱声像被编排了程序,缓缓的几下后再猛然几下,但又不如程序那么规整,演奏者在规则之外十分有自己的个人风采。
来自于床架的奏乐随着一声娇脆的高啼缓缓迎来了尾声,合着午夜两点的钟声一起落了幕。
第33章 33
苏岑不清楚赵无眠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只知道那夜过后关于她的黑帖全部被删,新开的贴也会在五分钟之内被锁。
有关于苏岑的热议被人为控制消失了一大半,看着仿佛天下太平。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总是暗流汹涌,黑子总是比粉丝更加长情。
苏岑被冠上“不可说”的新暗号,继续隔三岔五被暗戳戳内涵爆料,然后继续被删帖。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被嘲刚翻红就不拼事业的苏岑和总有一天会弃她而去的金主赵无眠,置身于漩涡之外,享受着生活被另一个人慢慢侵蚀的日常。
苏岑□□十平的小两居正一点一点被另一个人占据。
落地衣柜里从一两个衣架的位置到慢慢塞进了快一半苏岑穿不上的男装。
粉白的洗漱杯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新友人,茶色透明杯旁立着的那把黑色电动牙刷一副主人模样。
还有搭在毛巾架上的粉蓝与搁置在矮几上深咖色的马克杯都找到了相伴的同伴。
一人一杯一餐食的小屋渐渐成双成对了起来。
从前每日片刻须臾的相见,变成了俩人相守长夜共赴黎明。
“吵醒你了?”
晚上八点多苏岑吃了碗热汤饭,碳水作用直往脑仁跑睁不开眼,困得她歇了会儿,到这时正好差不多睡了两个多小时,醒了。
赤着脚踩上沙发的苏岑还有几分意识不清,摇了摇头,直往赵无眠的胸口窝。
迷糊的身体还软绵着没有力气,没力支撑的脑袋松松垮垮又倒到他的大腿上,继续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