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个达尔文早就告诉人们的道理,她没想到第一次用到自己身上,竞争对手会是许惟肖。
上台前,一直和她处在尴尬冷战状态中的许惟肖忽然出现在后台,手里捧着一小盒晶莹闪亮的粉色眼影膏。
“闭眼。”许惟肖指挥着,把凉凉的膏状体涂在陈期的眼皮上。
她负责给不能在家里化妆的同学化妆,因为林阿姨帮自己画好了,陈期就没有去排队,而是一个人站在后台等待,她没想到许惟肖会来找她。
班里的同学跑过来拿衣服看到了许惟肖手里的小盒子,也吵着要涂,原本还昂着脑袋的许惟肖忽然一把小心的护住,急忙摇头,“不行,我这个只给指挥员涂的,你不是指挥员。”
说完,别捏的看了陈期一眼,嘱咐她:“那个,指挥员上台是要站在椅子上的,你别摔下来,给班集体抹黑。”
还好,即便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被她挤下桥的伙伴,依旧把她当朋友。
那是他们班第一次拿了合唱比赛的一等奖,全班都高兴的仿佛第二天就要放暑假一样。
后来暑假真的来临,陈期才发现这个比喻一点也不恰当,因为暑假对她来说,只是一段无聊透顶的日子,还不如上学,至少上学还有人和自己玩。
惟肖依旧去少年宫学跳舞,惟妙依旧去少年宫学钢琴,一向在暑假出门旅游的安辰也报了网球课和钢琴班,即便是晚上回家也要忙着练琴,自己再也不能随便打扰他,陆虎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就把他送到了大伯家过暑假,陈期每天只能守着自己的暑假作业数日子,可是暑假作业不到一个星期就写完了,日子还剩下漫长的一段时间。
整个院子里,只有安小黄陪她玩,她经常在炎热的午后去买棒棒冰,和安小黄一人一半。
电视机被陈望霸占的中午,她蹦跶到厨房看妈妈做饭,被妈妈挥着铲子往外赶的时候,小腿撞上了在她身后冒蒸汽的电饭锅。
陈期尖叫了一声单腿蹦着往外跳,离开了厨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啊,她掰着自己的腿看,一条五厘米的红色伤痕,一秒钟的功夫竟然烫出了水泡。
“没事。”妈妈对她的大惊小怪很不屑,“抹点药,过几天把水泡挑了就行了,没多大事,前段时间后院你王哥哥还一屁股坐在电饭锅锅盖上了呢,比你这可严重多了。”
陈期才不关心什么王哥哥,她被吓得全身一个冷颤,追问:“怎么挑?”
“拿针挑啊,不疼,一层皮的事。”
虽然被妈妈下了“无事”的诊断书,但是陈期作为病人坚决不做家务,一年级的车祸给了她重重的教训,她认定了妈妈不靠谱,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个“江湖医生”的诊断。
那段时间,她哪里也没有去,整日就躺在床上养伤,过了一段吃了睡睡了吃直到一见到床和饭就头疼的颓废日子,一个《重案六组》演完的寻常下午,她实在是无聊,于是拖着伤腿爬到了隔壁小楼的三楼阳台上。
小阳台有一把废旧的摇篮椅,是之前陆虎发现的秘密基地。
60.
她坐在地板上,把腿从围栏的缝隙塞出去,让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给腿上的伤痕降温,正晃荡着腿回想那天那一秒钟灼热的痛觉时,忽然右脚一个用力不稳,拖鞋瞬间离开她往楼下砸去。
然后是一个姐姐被鞋砸中鼻子里发出的不愉快的声音。
完蛋,砸到人了。
陈期腿上有伤不敢轻易乱动,更何况等她慢悠悠的爬起来恐怕人家已经拿着鞋找上来了,那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干脆别动。
一时间被砸中的女孩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头上废旧的小楼三楼,两条腿搭在围栏处,其中一条腿的脚还没穿鞋,重点是这两条腿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而且只有腿,没有头。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四周逐渐昏暗的天色和因为要下雨荡起的凉风完美的衬托着这幅灵异小说封面般的画面。
如果是个胆子小的,恐怕早就吓得扔掉鞋跑回家了。
大概静止了五分钟,见没人上来找自己麻烦,陈期悄悄探出头去看,一下子被受害者逮了个正着。
她露出陈期牌标准笑容乖乖的笑:“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错了。”
对方捏着她的鞋子,不说话,也没有谅解的迹象,陈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张盯着自己的脸有点眼熟。
“啊。”她很大人的说了一句,“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61.
陈期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可心姐的时候她总是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大孩子。
陈期第一次见到郑可心,是在医院里。
她跟着妈妈来做最后一次孕检,在诊室外见到了同样在等待的郑可心。也许是自己满面愁云的样子和自己的年龄实在是有些违和,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陌生的大姐姐一直盯着自己看,甚至已经到了出神的地步。
陈期很会和人打交道,这一套流程她可太懂了,反正无论是爸爸的朋友还是不认识的亲戚,自己只要甜甜的喊叔叔阿姨好,然后乖巧的笑就可以,这是作为一个小孩子,最简单有效糊弄大人的方法。
可是那天,她突然不想这样敷衍这个陌生的大姐姐,同时也莫名有些心虚,好像自己用这套方法对付她,对方会立刻露出诡谲的笑容拆穿她,质问她:“你笑什么笑。”
“哦,你就是说我不好惹呗。”后来陈期告诉她这些时,郑可心笑着总结过。
陈期长到当年的郑可心一样大的时候,郑可心在陈期心中已经达到了和姑姑划等号的地位,因为和陈望争执被妈妈训斥她来找郑可心散心,忽然就讲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我呢,你第一次见我时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
她兴冲冲的问,但郑可心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逗她。
“我那时候就知道你长大了一定好看,你看,我眼光多好。”
郑可心又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郑可心并不知道,就是她的这幅样子让陈期决定郑重的对待她,然后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看似成熟的词语问她。
“你妈妈也待产吗?”陈期也说不明白,她怎么会被一个陌生姐姐压制成这个样子。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语叫做气场。
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小孩。
第二次遇见,已经是陈望出生之后,她被妈妈差使去楼下买饭,作为一个专业路痴拐了个弯就迷路了,正抱着饭盒不知所措的时候,见到了同样抱着饭盒找路的郑可心。
医院里人来人往,三步就能走散,她们两个却总是撞见,算不算一种缘分。
然而陈期早该预料到,缘分这种东西就像是衣服上出现的线头,你用力一拉,能拽出好长一截。
果不其然,在郑可心刚说完好巧之后,安辰抱着两本书哒哒哒的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可心姐,我姐说让我把这两本书也给你。”
然后他顺着郑可心的视线抬头,看见了陈期的白脚丫。
62.
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奇遇,陈期的暑假变得丰富起来,她从可心姐那里借了好多书,又听从可心姐的建议办了一个林城图书馆少儿区的借书证。妈妈不能总是带她去,可是图书馆挨着少年宫,她可以拜托安辰或是惟肖,只要她想看,总是有办法的。
爱看书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都不是坏事,陈妈妈断了她所有兴趣爱好的路,却没有对她看书有什么意见,只是有时候会要求,中午的时候别往人家家里跑,人家家里大人都睡觉呢,回头说咱们家没规矩。
陈爸爸和陈妈妈都不爱看书,一看书就头疼,不过几分钟就被催眠了,所以陈期家里几乎没有闲书能供陈期探索。至于林阿姨家里的书能给自己讲的林阿姨都读过了,剩下的很多成套的经典文学名著,都放在陈期平时不会去的书房里,自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
所以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读书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读书和听书不同,读书时看每一行字自己都有充分的时间思考,猜测,反驳,甚至给出和作者完全不同的思路和结局,然后和自己较劲,探讨究竟哪一种更好。
这种全新的故事模式让陈期欲罢不能。
她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安辰也办了一张读书证,很多时候林阿姨都会送她去和安辰一起上课,安辰去少年宫弹琴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图书馆看书,等安辰下课挑一本百科全书再心满意足的回家。
憋了好几天林城终于下了场雨,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她和安辰看完书准备回家,在楼道里撞见一个毛毛躁躁的男孩。图书馆分上下三层,第一层是儿童阅览室,第三层是成人阅览室,他们的青少年阅览室在第二层,男孩从三楼冲下来的时候,陈期和安辰刚关上阅览室的门。
陈期隐隐感觉到,自己被撞翻在地前安辰还想伸出手拉住自己,只可惜自己摔的太快,都没来得及抓住安辰的手。
“你干什么!”安辰一把推开摔倒在陈期身上的“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虽然也被撞蒙了,但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语气也很冲,他推了一把安辰,挑衅的看着他:“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安辰刚要站起来,却被陈期一把拉住了。
陈期看着腿上一直被自己小心护着的水泡,水泡已经被“恐怖分子”一脚踩破了,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伤口上的鞋印还粘着泥。
她呆呆的看了三秒钟,像是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彻底放声大哭。
 
第27章 甜食
 
63.
因为白天的惊吓,陈期一整晚都在做噩梦,她梦见她被人据断了腿在地上爬,身后有人拿着斧头追她,她拼命的朝前爬想要抓住安辰伸出来的手,可是安辰却越来越远。
半夜三点,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子里自己的双腿安然无恙,烫伤的地方也早就不疼了,她委屈的坐在床上哭了一会儿,然后爬下床去找妈妈。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遇到危险时本能的想要找妈妈。
其实水泡被踩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因为害怕才会哭的那样大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全蹭在了安辰的衣服上。
走廊很黑,刚刚又做了吓人的梦,陈期一路点亮了所有的灯,自从弟弟出生后爸爸就搬到了书房,她爬上床睡到床脚,刚躺下就被妈妈喊醒了。
陈妈妈迷糊着,因为被吵醒心情很不好:“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
“妈,我害怕,我想跟你睡。”
“怕什么怕啊。”被儿子折腾到半夜的陈妈妈很烦,怎么这孩子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有什么好怕的,你瞎折腾什么啊你,去把客厅的灯关了,赶紧睡觉。”
陈期看向忘记关灯的客厅,以及通往客厅的一段黑暗走廊,刚刚拿着斧子要砍自己的人好像就站在那片黑暗里,等待着自己走出去再次砍断自己的双腿。
陈期吓的腿软,声音也出现了哭腔:“妈妈……我不敢,你去关灯好不好,我害怕。”
“吵什么吵啊你。”陈妈妈没睁眼,憋着气小声训她,“待会儿把你弟吵醒了,你这孩子还睡不睡,不睡出去,回你房间去。”
陈期是哭着去关灯的,家人们都睡了,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黑暗中刚刚的梦境卷土重来,她关上灯飞快的跑回卧室撞上了门,都没顾得上撞到了床脚的脚。
陈望的哭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关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孩,妈妈坐起身气愤的把身边的外套甩到陈期身上。
“你撞门干嘛,这都半夜几点了还不让人睡觉,你看看你弟都被你吵醒了。”
陈期一句话都不想争辩,关灯这一路的恐慌让她心力交瘁,她太累了。
她爬上床,陈望的哭声就在耳边,难听的像用脚拉的二胡。
她迷迷糊糊的想,哭吧,你就哭吧,你再哭我就揍你,揍死你。
然后妈妈假模假样的巴掌落到了自己身上:“没事没事,陈望不哭,姐姐坏是不是,妈妈打姐姐啊,坏姐姐吵我们睡觉,妈妈打姐姐……”
这个弟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附近的老人经常和自己讲,说她从小就很懂事,不吵不闹也不怕人,是附近几家同龄孩子中最招人喜欢的,就连安辰也比不过,安辰总有一肚子她们眼里的“怪问题”。
陈期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孩子,可是陈望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望出生后的前四个月一直睡在妈妈的肚子上,一旦妈妈趁他睡着把他放到床上,他便哭闹不止。
他遗传了爸爸睡觉不安稳和说梦话的毛病,睡觉时就像个360旋转的陀螺,满床打滚;同时他还遗传了妈妈胃口浅的病,倘若睡前陈期逗他笑了几声,到了晚上十二点他一定会吐奶,折腾的全家睡不了觉。
他发育晚,一岁半才慢慢会走路,而且只会走,不会爬,在家里不敢跑也不敢蹦,极其敬畏生命。会走路之后他才开始慢慢学说话,到现在只会说妈妈和爸爸。
他很挑食,几乎没有爱吃的东西,连寻常的白粥都要用米片代替,因为不吃肉只吃肉松,不喝水只喝牛奶的脾气,气的妈妈一直抱怨他是跑堂的投胎少爷的胃。
他爱哭,一天醒着的时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声嘶力竭的哭闹,他很怕生人,从不让人抱,一旦见到陌生人靠近就会开始嚎啕。
有些时候,冷着脸的陈期也会被划分为在“生人”行列。
陈期终于明白了每次惟肖哭闹时安辰心里的绝望,但同时她坚定,她此时的绝望一定远远超过安辰。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妈妈,弟弟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长大,不再哭泣,不再依赖妈妈,慢慢学着说话,学着思考问题,学着解决麻烦,学着靠自己。
妈妈却只是笑,从来没有给出过明确日期,只是一遍遍重复:“早着呢,他刚多大,他还小。”
对,他才两岁,他有当小孩的权利。
可是陈期没有料到,陈望五岁时,妈妈也会说——他还小。
他十岁时,妈妈也会说——他还小。
他十五岁时,妈妈依旧会说——他还小。
只要有自己这个姐姐在,他一辈子都不会长大,和自己比他永远是小孩。
所以他一直哭,一直依赖妈妈,从来没想过靠自己。
但这些,她、陈望、甚至是妈妈,都无法预料,陈期能做的只是在妈妈出去买菜时在家里照顾陈望,担起一个做姐姐的责任。
两岁小孩摇摇晃晃的在家里走来走去,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好奇中又带着一丝胆怯。
陈期穿着小吊带坐在风扇前朝着风扇喊话,反射回的嗡嗡声也能让面前的小家伙惊喜的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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