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陈期逗他:“叫姐姐。”
陈望瞪着眼睛,不说话。
“陈望,叫姐姐。”
陈望懒得搭理她,踩着小碎步走远了。
陈期失望的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继续看她从安辰那里借来的《自然世界百科全书》。
看到“百慕大大三角”的部分,陈望忽然踩着小碎步回来了,手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攥着什么,一副开心得意的样子。
应该是又动了自己放在窗台上的“泡大珠”吧,因为陈望的捣乱,她的“泡大珠”到现在也没有长成“霸王珠”。
“你拿了什么?”陈期放下书,做出好姐姐的样子问他,“来,给姐姐看看。”
陈望咧开嘴呆呆的一笑,张开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陈期面前。
是一条已经被捏成碎块的金鱼。
64.
陈期十一岁那年,陈望三岁。
生日那天刚好赶上周末,姑姑难得回家来给陈期过生日,还买给她一只小兔子做礼物。林城资源相对匮乏,那只小兔子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蹦出来的一样,是和白雪公主一样级别的存在,陈期整个人都幸福的飘着,当机立断给她赐名陈小白。
安辰有他的安小黄,我也有我的陈小白。
陈期高兴地走到哪都要带着她的陈小白,就连睡觉都要把她放在床头,像是哄小孩一样,给陈小白读一段故事书才会睡觉。
只是一只童话故事里最软糯无力的兔子而已,却给陈期带来了对抗黑夜的安全感。
自从陈期闹着要过一次蛋糕后,陈望出生后的这些年,妈妈都主动给她买了生日蛋糕。虽然没有生日礼物,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从来不会像林阿姨安叔叔那样给自己唱生日歌说生日祝福,但是陈期已经很满足了。
她慢慢发现,虽然都是父母,但大家的爸爸妈妈都是不一样的。
林阿姨和安叔叔对待安小黄是认真地对待一个家里成员,但是自己的爸爸一见到自己的陈小白就一脸厌恶,叫喊着,这都什么味,养什么养,赶紧扔了。
林阿姨和安叔叔最讲道理,从来都不会把他们当小孩子对待,永远都是礼貌尊重的和大家说话,好像一辈子都不会生气发火。
惟妙惟肖的妈妈很好面子,望女成凤,一直以伶俐活泼的小女儿为傲,总是把“我们家惟肖”几个字挂在嘴上。相比之下宋爸爸总是话少沉默,被许妈妈提及也总会被扣上老实巴交一点子心眼都没有的老好人帽子。
虽然陈期没怎么见过他,但是陈期却很喜欢宋爸爸。
她记得小时候去惟肖家里玩,刚巧看到宋爸爸抱起了两个女儿在用胡子蹭她们的脸,惟肖被逗得“咯咯”的笑,一边笑一边大喊“姐姐救我”。
就像后来爸爸会对陈望做的那样。
至于自己的妈妈爸爸,他们很爱自己,很疼自己,但有时候却总是会“不小心”,会“马虎”,会忽视自己的感受。他们像两个尽力当父母却没长大的小孩子。妈妈总是觊觎自己的零食,偷偷把姑姑送给自己的暴力熊公仔挂到自己的包包上,爸爸也经常嬉皮笑脸的和陈望开玩笑,像个没长大的高中男生。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父母,都有着爱孩子的大前提。
只是陈期不知道,这个大括号里,应不应该包括陆虎的父母。
65.
三月总是倒春寒,倒春寒陈期总是感冒发烧。
来小诊所前她在厕所里数过了,右边屁股上已经有了六个针眼,左边屁股上有五个,她照常从床脚拿了三块钱去打针,打完针捂着左边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家里走的时候,在小卖部门口撞见了一个奇怪的阿姨。
阿姨用围巾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只露出两个鼻孔出气,她看见陈期,急忙招了招手示意陈期过去,让陈期帮忙选了两袋子零食。
“就挑你这么大的小孩爱吃的,阿姨不吃这些,也不懂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陈期往袋子里放了两个果冻和一盒蘑菇力才想起来问;“阿姨,你是给你的孩子买吗?”
“啊。”对方愣了愣,不自然的点头,“是啊。”
“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男孩,现在应该十岁了。”
“我也十岁了。”
“你也十岁啊,那你认不认识……”说到这,她慌忙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敷衍着,“都十岁,挺巧,挺巧。”
幼儿园的时候安辰总是说,其实自己很有当领头人的那种天赋——就是那种鬼点子很多而且好奇心旺盛的起义团队领头人。
阿姨结完账,拿出了一个果冻和一盒鬼脸嘟嘟塞给陈期,道过谢后匆忙离开了。
陈期佯装往家走的样子,等到阿姨手里的红色塑料袋消失在拐角,她立刻扭头跟了上去。
领头人就要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觉悟。
她小心翼翼的跟了一路,然后来到了陆虎爷爷家,她看到阿姨张望了一会,确定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扣门。
陆虎的脑袋探出来,两个人尴尬的看着对方,最后是阿姨先蹲了下来,有些生疏的伸出手想去摸陆虎的头。
陆虎没躲,但是有些不自在,陈期听到他平静的说:“别进去了,我爷爷这几天腿疼,心情不好。”
阿姨嗯嗯的点头,急忙解释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重复:“妈妈只是想来看看你。”
受到惊吓的鬼脸嘟嘟掉在了地上,陈期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下下坡掉到了拐角后面。
66.
“她有时候会来看我。”陆虎拎着两袋子零食,把陈期带到了他们经常去的小广场,把鬼脸嘟嘟递给陈期的时候,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
陆虎一直没心没肺的,从小就跟在安辰屁股后面跑,说话也总是颠三倒四的,经常上句不接下句,说的狗屁不通,以至于虽然一直在一个班,陈期却总是忘记陆虎其实和他们一样大,他们是同龄人。
“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陆虎顿了顿,没能说出那个字,“反正我爷爷一提到她就生气,摔盘子摔碗,我不能提,他也不让别人跟我提,慢慢的我就忘了。”
“好像我上幼儿园之前她就不在了,之前在不在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早就过去了。”
陆虎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不像那个没心没肺的陆虎。
“你记不记得一年级,我被安辰满院子追。”
“追着打?”
陆虎眉头皱了皱:“算是吧。”
陈期不得不提醒:“你被安辰追着打过很多次,你指哪次。”
陆虎的眉头再次皱了皱:“就……就一年级运动会之后那次,咱们去他家玩矿金矿工挖金子,我一不小心拿炸药炸了他的钻石那次。”
“哦——”陈期想起来了,她和安辰好不容易玩到了最后一关,陆虎非要插手说什么要见证奇迹,结果最后全军覆灭,被安辰骂了一下午。
“后来我回家电视里正在播广告,黄金手表原价998两块,那天前一百名打进电话的只要九块九,多划算啊!”陆虎两眼发光,然后平静下来,“我打电话了,还真中了,然后我跟人家说,我叫安辰。”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连九块九都没有,我还想起来林阿姨和咱们说过那是骗人的,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陆虎一想到这,就恨得牙痒痒:“没想到那个叔叔把电话打回来了!和我爷爷骂我!我一害怕,就跑出来了,就在这。”他指了指陈期屁股下的秋千。
“然后有个人问我,我是不是叫陆虎。”
哪里有孩子天生没心没肺,关于他爸爸妈妈的事情,大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不让他们知道,可是陈期和安辰不懂,他却未必不懂。
虽然陈期和安辰也很机灵,但是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论察言观色打听事情,他的确比这两个温室里的花朵厉害的多。
更何况还有很多看似守口如瓶,实则总要在惋惜的爱抚中不小心流露一点秘密出来的八卦街坊。
他从小被人摸着头长大,对方总是一边摸一边叹气:“这孩子啊,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妈。”
十个人中,总有一个能顺带着多说一两句。
这一两句积攒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清楚了。
他妈妈不是个好女人,她给他爸爸戴了绿帽子,是被爷爷赶出去的。
绿帽子这个词,还是他用安辰家的电脑偷偷查的,当时安辰家的电脑还是噪音很大的大屁股白色台式机,他查的时候提心吊胆,几个字哆哆嗦嗦的打了五分钟。
人人都说陆虎不懂事,孩子气,长不大,可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却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比一些大人要懂事的多。
“她和我爸爸离婚了,所以爷爷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来看我,爷爷一见到她就生气,所以期期。”他伸出小拇指,“咱俩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别告诉别人,这两袋零食我都给你。”
“我不要,这是你的东西。”
“我也不能要啊。”陆虎急了,“我怎么跟我爷爷说,我在我家门口捡的?”
那个不正经的陆虎又回来了,陈期暗暗松了口气,听他嘟囔着说。
“再说了,这里面都是你和安辰爱吃的,连卫龙和南京板鸭都没有,有什么好吃的。”
他们拉完勾,陈期才想起来问:“安辰也不能告诉吗。”
陈期琢磨着,那我也只能和他说这两袋零食是我捡的了。
陆虎严肃的摇摇头,陈期还是头一次他这个样子,像个高深莫测的大孩子,甚至有点像可心姐。
就连说的话都好像是小说里抄来的。
“期期,这是秘密,秘密你懂吗,秘密就是谁都不能说的事情。”
我得跟你们一样,才能跟你们一起玩。
“期期,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鬼脸嘟嘟的包装袋被风吹上天空,笑眯眯的脸拧巴成了哭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得跟你们一样,才能跟你们一起玩。
 
第28章 甜食
 
67.
直到现在,陈期都清楚的记得从电动车上滚下来的每一个细节,像是上帝把这一段记忆截取减速不断在她的脑子里巡回播放。
她斜坐在电动车上,手里攥着不锈钢饭盒正在唱陆虎教她的打油诗,唱到“我要炸学校”这句话时,忽然感到电动车一个颠簸导致自己身体有些下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已经滚到了马路中央。
可怜的饭盒挣脱了塑料袋的束缚,被柏油路刮出了好几道伤痕,更不用提穿着短袖的陈期。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包括爸爸,都像是排练好了一样丝毫不为自己停留,电动车走出十几米,他才错愕的回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陈期,好像在说——你躺地上干嘛?
才六点半,从姥爷家出来的太早了。
学校附近所有的诊所都没有开门,陈期和爸爸沉默的坐在诊所的门前,不断有路过买早饭的人侧过脸看这对奇怪的父女。
对于陈期来说,那是最漫长的一段冷场。
细细想来,自己几乎没有太多和爸爸独处的时间,碎片一样的短暂画面还停留在幼儿园给爸爸捶背,等着爸爸下班帮忙拿拖鞋,骑在爸爸脖子上看幼儿园演出这样的遥远记忆上。
对于陈期来说,爸爸一直是神秘又矛盾的。他工作很忙,可是有时候却赖在家里看一整天电视;他生气起来很凶,但是对陈望却一直没大没小,从不冷脸;他很喜欢自己,总是和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夸自己学习成绩有多好,但是在家里却很少和她交流,即便说话也是淡淡的,找不到话题点。
就像此时,她用余光打量着坐的那样近的爸爸,爸爸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节烟头上,像是要用目光隔着空气把它点燃。
胳膊很痛,刚刚摔下车时那个完美的三百六十度转体运动其实并不完美,陈期的胳膊肘蹭掉一大块皮,也就一两分钟,整块皮肤都渗透出了血珠,而现在,已经有几滴流到手腕了,她左手紧紧地握着右手的小臂,尽量别过头不去看它。
但依然能感到,一丝丝跳跃的疼痛扎在胳膊上,像是神经末梢争先恐后的复活。爸爸还在和那截烟头做斗争,陈期咬咬牙,把眼泪收回去。
继续冷场,像是上帝忘了给此时的场景加上台词。直到冀文涛从拐角出现,犹豫的喊:“陈期?”
爸爸得到了解救一样慌忙起身:“期期同学吧,你陪期期待一会儿吧,叔叔去给你们买早点。”
冀文涛总是来的很早,他随妈妈一起来学校,因为要买跳绳才和妈妈分开,结果刚从文具店出来就撞见了陈期。
“冀文涛。”陈期看着跑远的爸爸,出神的问,“你爸爸会和你说话吗,在家里。”
一个只有两个选项的问题,冀文涛却沉默了好久才回答,一开头就是:“陈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怎么又是秘密,怎么大家都要告诉自己秘密。
而且看上去不是那种和自己说“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然后转头又去告诉下一个人的秘密。
她所收获的秘密,都严肃郑重。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和我妈妈住。”因为没能回答陈期的问题冀文涛有些自责,“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会不会和我说话,如果我们还是一家人的话。”
“你们为什么不是一家人啊,他还是你爸爸啊。”
冀文涛摇摇头:“不对,我妈妈说我们不是了,我爸爸有他自己的家人,他有妻子和女儿,但是我妈妈只有我,我也只有我妈妈。”
陈期愣了一下。
四年的时光,冀文涛渐渐长大,也渐渐开始变得合群活泼,虽然无法像陆虎一样和所有人称兄道弟,但偶尔也能开一两句玩笑,只是他对他妈妈的绝对服从却始终一如既往,他妈妈说东,他不往西,他妈妈摇头,他绝不点头。
陈期和他当了四年的同桌,已经是班里最了解冀文涛的人,但她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真的有人能从骨子里乖巧听话,顺从父母,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看到了一点点问题的本质。
陈期对于处理伤口这件事情已经麻木了,这点擦伤再怎样严重都不会有她一年级时受的伤吓人,护士姐姐给她上药,胳膊上全都是白色泡沫的时候,她还能谈笑风生的给冀文涛讲她缝针时候的事情,当然,省略了自己声嘶力竭的和医生求饶的部分。
也许这就是长大吧,恍惚中陈期忽然想到了这个。
陈期和冀文涛进班的时候已经上课了,老师看到陈期的伤口什么也没问,倒是安辰和许惟肖一路行注目礼,脸上一圈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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