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期扒开垃圾圈,陈小白安静的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白毛上的血迹因为寒冷已经呈现出凝结的灰褐色,后腿已经被野狗扯开了,露出一块裸露的膝盖骨。
陈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吓得不敢动,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抖,身体里的恐惧像是要从嗓子里涌出来,血腥味和悲伤让她嗓子发涩,想要呕吐,陈期接受不了自己的玩伴突然离世,她才十岁,没人教过她怎样从容平静的面对死亡。
但郑可心教过她,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陈期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红着眼跑回家找来了一根铁棒和一副厚重的棉手套,确定了不会被咬伤后朝着又聚到小白身边的野狗打过去。
两只正在掐架的野狗被陈期一棒子打得飞出去好几米,陈期发了狠,手上用了全力,她想到电视剧里总是哭喊着说一命还一命的人,相同境地下,她才知道主角们说这句话时心里有多痛苦。
几只野狗围了上来,又被陈期一棒子打远,只是这次力度小了很多,她没有那样狠,死死咬住的牙齿不过是两排没换干净的乳牙,即便是喊着要它们偿命,她仍旧是个心软的主人。
第三棒子,第四棒子,陈期再次哭了起来,刚刚的勇敢和冲动消耗殆尽,她原地转圈挥舞着手里的铁棍,心里的防线已经垮了,野狗们早已退散开不再靠近,一开始被打飞的两只踉踉跄跄的站在外围,竟然一脸可怜相。
陈期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直到再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一夜少白头,陈期恍惚觉得自己过完了好多年。
“妈妈,你说小白会不会冷,外面好冷。”
“妈妈,你说小白会不会疼,我缝针的时候也是膝盖破了,膝盖破了好疼。”
她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
陈妈妈心疼的抱住女儿。
“等有空妈再给你买一只,夜市上就有卖的,天暖和了到处都有卖兔子的,妈再给你买。”
陈期发现,每次自己变得慌乱无助,妈妈都会无比温柔。
月亮很大,冬日雪夜的月亮好像永远都是惨亮的,好像是雪堆出来的一样。陈期站在窗前一直没有睡,她想再陪陪小白,小白一个人被葬在后坡的黑枣树下下,肯定很孤单,很想家。
她想起了小时候总是做点心给她吃的乔阿姨,乔阿姨家的姐姐去世时,乔阿姨一定也这样难过。
林阿姨,你看,我也总是遇见倒霉事。
院子里兔子笼还没有拆,兔子笼的铁丝网和土地相连的地方被野狗刨出了一个坑,小白就是从那被抓走的,不是爸爸扔出去的,不是。
可是如果不是爸爸,小白也不会被放到院子里,也不会招来野狗。
陈期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再想下去,一环扣一环,人最好不要去追究元凶。
没关系的小白,我总有一天会长成大人,会长成非常了不起,能自己做主的大人,到时候我就带你去我的家,我自己的家,我不会再让我的朋友被狗咬,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们。
她想起星期一时林阿姨和她说过的话。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当下都无法解决一些事情,但是人总会长大,变成更好,更有力,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陈期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月光对自己发誓,所以期期,首先,你要成为一个有力的大人。
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
月亮站在那样远的地方看着这个世界,陈期不知道,自己的誓言它到底能不能听到。
也许不能,也许能。
反正自己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跑完八百米想去吃新疆妈妈家的米粉,新疆炒米粉真的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人嘴瓢,无数次说成新疆炒妈妈。
第33章 甜食
80.
安辰发现,自从妈妈带着陈期去吃了小蛋糕,陈期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更活泼,见到自己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和班里同学聊八卦也不再是之前淡淡的随意模样,甚至眉飞色舞的有点过分热情,有时候还会像许惟肖那个小丫头一样突然尖叫,扯着嗓子大笑。
她变得很积极,无论是那个老师提问她都会举手回答,每节课都昂着脑袋认真听讲,似乎是来巡查老师讲课的学校领导,她的小测成绩几乎每次都是满分,作业本也全是红花和优秀,班里每个老师都在表扬她,告诉大家要以陈期为榜样。
她也变得更加坚强,虽然她从小就很能忍,之前从电动车上滚下来伤了右胳膊,让她写字变得很困难,即便是这样她都按时按量的完成了作业,一度成为班主任拿来教训以受伤为理由不写作业的同学的先例。
但是这次她坚强的有点过头,比如一个女孩子提不动全班的粥很正常嘛,干嘛不让自己帮。
“陆虎,你有没有觉得陈期最近不对劲。”
安辰有一千一万个不明白,他看着双杠下和同学说说笑笑的陈期,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哪不对劲。”陆虎一脸“你又抽什么风”的样子,哀怨的踢了一脚滚过来的篮球,“胳膊腿儿都在,哪不对劲。”
陆虎的嘴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安辰白他一眼,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安辰和陈期从小一起长大,陈期不对劲他能看不出来吗,他能吗!
“今天早上是她先和我打招呼的,是不是。”
陆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问:“啊。”
“这不对啊,平时都是我先和期期打招呼的,我不是说她和我打招呼不对,我是觉得……觉得……你有没有觉得期期是故意和我打招呼的。”
陆虎像看重度精神病一样看着他:“啊。”
安辰对陈期永远神经兮兮的,这么多年陆虎早就看透了,他从小就觉得安辰有病,病人总是要犯病的,他作为一个健康人就宽容点吧。
他拦过安辰的肩,开始一本正经的出馊主意。
“这样,下次期期再和你打招呼,你就骂她,问她是不是有毛病。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跟你打招呼了,话都不跟你说。”
他骄傲的扬起脑袋:“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老师说了,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这么多年了,他也早就学会了怎么招惹这个病人生气,然后隔三差五的去太岁头上动土,等着安辰追着他满操场打,两个人滚成泥猴回家挨骂。
果然,安辰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陆虎大叫着“来啊来啊你打不到我”转身冲进了女生堆里,女孩子们尖叫着散开,看热闹的男生立刻起哄起来,吹口哨的鼓掌的闹成一片。
安辰和陆虎讨论的关于陈期异常变化的学术问题终止在混乱的操场上,他就知道陆虎听不懂,问了也是白问。
至于许惟肖,那个成天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她肯定也不懂。
他开始独自一人观察陈期,有时候是在上课的时候忽然看她,有时候会在课间悄悄跟在她身后,有时候是借了陈期的满分试卷来看,试图从“把一个底面半径是2厘米的圆柱侧面展开,得到一个正方形,那这个圆柱的高是多少”的问题中,推理得出陈期异常的问题根源。
鬼迷心窍的安辰终于在一次跟踪行动中,迷迷糊糊的跟着陈期进了女厕所,一届大班长的威名在许惟肖和几个女生的尖叫中碎了满地,他落荒而逃,之后一个礼拜都非要戴着帽子上学。
在安辰眼里,陈期看似一切正常,甚至比之前更认真生活,但是一个人突然改变生活常态一定是会吃不消的,所以安辰总能在她放松下来时看到她流露的疲惫,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安辰确定自己看到了。
安神头疼得很,这些事情和陆虎说,又会被他笑话自己有毛病,于是他只能成天拉着陆虎说:“陆虎,我好烦。”
一路过得顺风顺水的安辰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愁肠百结。
陆虎也好烦,他被这个小祖宗耽误了不少时间,连和人说好的比赛都没去成,每天吃饭都要听他絮絮叨叨的念叨陈期。
“期期期期期期,你嘴里除了期期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能。”安辰义正言辞的拒绝,对于他来说,遇到问题就要解决,刨根问底才是他安辰的作风。
不然他会憋死的。
他去问过妈妈,妈妈只是说小孩子总会长大,这是期期的成长过程。
他也问过陈期,陈期只是淡然的笑,认真的告诉安辰“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他想多了”。
讲真,每次陈期这样笑,安辰都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对方没有敷衍,反而是用坦率去告诉他,你不懂。
你是个小屁孩,你不懂。
陈期每次这样笑,安辰都无奈的想咬人。
而对于陈期来说,她不是不愿意去和安辰解释自己想变得更好的原因,她知道安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也知道他的关心,她愿意和他分享自己全部的快乐,但不能和他分享自己全部的难过。
因为这些难过总是牵连着自己的自卑,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自己的弱小,她难以启齿,一个人总是很难自揭伤疤。
这些话她可以说给林阿姨,因为林阿姨是长辈。
这些话她也可以说给可心姐,因为可心姐是大孩子。
他们都是大人。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给安辰,即便安辰再聪明再厉害也只是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子,那些关于成长的秘密,他帮不上忙。
陈期慢慢发现,那些院子里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些原本看似手挽手永远也不会分开的朋友,其实早就被各种差距推向了不同的方向,他们踏上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路。
81.
期末考试陈期拿了第一名,老师把成绩单通过投影仪放到大屏幕上时,她正在写一道计算题,还是后桌的女孩兴奋地推了推她的肩膀,指给她看:“陈期,你看,你这次是第一,全班第一。”
安辰只比她少了两分,万年第一的安辰退居第二。
陈期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没有开头提成绩的事情,倒是安辰一直兴冲冲的夸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被挤下第一宝座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算科学和品社只算主科的话,我没你分高,你三科主科加起来比我高五分呢。”
安辰才不在乎这些,他一直都是班里第一,陈期也没见他哪次这么高兴过,他们班这个第一名一直很低调,只有这次张牙舞爪的满脸得意,还是为了别人的好成绩。
“原来你最近不对劲就是为了期末考试啊。”安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得出了这个毫无问题的推论,他是真心实意的为陈期感到开心,一脸眉飞色舞的样子让陈期觉得他搞不好要给自己点个礼花。
“太好了,你成功了。”安辰下意识的抱了一下陈期,然后像是碰到了弹簧一样猛地弹开,歪头吐了吐舌头,“我忘了,你说过不让抱。”
陈期哑然失笑,都是要上中学的人了,安辰怎么还这么幼稚。
太幼稚。
她张开胳膊,认真的抱住了安辰。
谢谢你担心我,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为我高兴。
“谢谢你安辰。”
陈期说的很认真,倒是安辰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最后结结巴巴的说:“大……大恩不言谢。”
他们长大了,家长不再接送他们上下学,反正三个人一起回家也有个照应,不用太担心。
但是很明显,陆虎这个第三人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独自回家的借口。
面前的两个人分开,夕阳从缝隙延伸到陆虎脚下,陆虎哀怨的看了安辰一眼,对期期说。
“恩还是要报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电视剧里不总是讲要报恩要报恩吗。”
家里从来没有人管教他,陆虎的思维模式和为人处世,全都来自于电视剧的教导。
他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安辰,幽幽的问陈期:“期期,你听说过以身相许吗。”
他俩一路厮杀到安辰家门前,安小黄一如既往的在门口等他们放学回家,他见到陈期,立刻撒开腿扑过来,一阵热闹亲热的口水式问好。
被安辰扯着衣服的陆虎急的朝他喊:“安小黄,快来把你主人拉走,你看不到你主人发疯吗,你主人在这呢!”
喊个屁,狗也随人,安小黄白他一眼,屁颠屁颠的跟着陈期去吃饭了。
安辰站起身,放下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把掉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背好,沉重的拍了拍陆虎的肩膀。
“别喊了,他眼里只有期期,没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羊杂抓饭真的神仙,鹰嘴豆和皮辣红开辟新大陆了。
第34章 甜食
82.
又是一年新年,全家照例聚到一起吃饭,虽然每次和大伯二伯两家吃饭,都总是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陈期仍旧很期待。
她期待着这次全班第一带给自己的夸奖,就像之前在电视台表演节目被刮目相看,在少年宫当主持人让爸爸扬眉吐气一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明白了爷爷家重男轻女的风气,她的两个表哥无论成绩多差都能上好学校,无论捅了什么篓子都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就算两个人的脸上整天写着颓废和懒惰,就算他们在陈期眼中再怎么像一滩烂泥,也会被爷爷夸赞成陈家的乖孙子,以后能有大出息,大作为。
这些年她一有心事就跑去找可心姐,可心姐也在长大,逐渐从当初的中学生变成高中生,但好像她永远都是冷静沉稳的,永远有时间听自己说心事,讲烦恼,说“坏话”。
说那些“坏话”,很不陈期,很不三好学生,还好有可心姐。
她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和可心姐表达过自己“不善良”的看法,比如她真的很看不上得天独厚却不努力的人,永远拖延懒惰又颓废,浪费生命混吃等死,比如这两个哥哥。
而陈期无论怎样做,都无法换来同等的宠爱,即便她是陈家的孩子中最优秀懂事的那一个。
说到底,放不下,意难平,就总想争口气。
天生的不平衡真的没有办法打破,但是,但是她总能凭借自己的优秀去争得一杯羹。
大人们吃饭总是要拿可怜的炮灰孩子出来谈论,也就难免要谈到成绩,学校,表现,是不是班里的大队长,打算以后去哪个学校……
万幸她的两个哥哥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除了打游戏再也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被老师请家长也是家常便饭,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和下游徘徊,所以陈期总能笑靥如花的回答每一个大人抛出的问题,毕竟,她做得很好。
她知道爸爸妈妈面子上有光,爸爸总是提起家里的书柜和自己看书的事情——我们家这个啥也不会,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没事就往图书馆跑,就她看的那书家里书柜都放不下了。
看似指责的语气里也总是挂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