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咋着,成绩下降挨骂了啊,就半年了,还能考上徐中吗?”爸爸一贯不正经的玩笑语气,“考不上就去五中,你五叔家的闺女不也没考上,也过得挺好。”
房间里不知道同一道题讲了多少遍的妈妈终于气的摔了笔,陈望哭着跑出来被爸爸半路拦截,陈爸爸把他高高举起来像用这种方式逗他笑。
“爸的老儿子哟,没事,学不会就学不会,大小伙子哭什么哭,你看你姐也不会,爱会不会,爱会不会,是不是,啊?是不是。”
陈妈妈端着水杯发牢骚:“早知道我还不如不生,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我生你们有啥用。”
大人也不全是大人啊。
大人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陈期温和的站在一旁,像是一股凝住的水。
陈望,你说,我们长大的这些年,他们能成为真正的大人吗。
他们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到的吃的太失败了,每一样都很失败。
 
第37章 甜食
 
89.
天气渐渐开始变得暖和,安辰又开始拉着陆虎大早上去少年宫打网球,网球不像篮球那样热门,这些年他的球友也没几个,能随叫随到的只有陆虎。
当然陆虎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安辰拖出来的,或者是被听了安辰蛊惑的陆爷爷一脚踹出来的。
陆虎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自己爷爷这么相信安辰,每天巴不得把安辰捧在手掌心听他说话,真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陆虎一直想问,爷爷,我俩到底谁是你的宝贝孙子。
每次陆虎这样抱怨,安辰都一脸嘚瑟的说,谁让我人见人爱呢,然后得到陆虎翻上天的白眼。
以往周末的网球之旅陈期是不会参加的,即便是顺路过来她也只是去图书馆看书,很少会进到少年宫来,安辰一直隐隐觉得,陈期对少年宫有些抗拒。
“安辰,如果你考不上徐中,怎么办?”
他们打的累了中场休息,安辰跑到陈期身边喝水,忽然听到陈期问。
“考不上?”他含着水哼了一句,他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应该、应该不会考不上吧,但人不能骄傲自大,凡事都有万一,妈妈教过的。
“考不上的话,就,继续努力?”他歪头看着她,也想不到对策,会去其他学校吗,还是复读一年,大姑家的表哥高中复读了两年,可是小学也能复读吗。
“如果你考不上的话,林阿姨会骂你吗?”
“我妈妈?不会吧,哦!我想起来了!”安辰突然惊呼一声,“其实我姐就没有考上徐高啊,好像她的分数刚好比那什么……能上徐高的分数低一点,但是我妈妈说我姐姐想去,适合那里的学习环境,就让我姐姐去了。”
正取生、择校生、协议生这三个词安辰还没有记住,于是解释得很费力,然后补上一句:“当然,是花了很多钱的。”
“安辰!你还玩不玩!”网球场另一头传来陆虎的叫喊声。
“你先等会儿!”安辰也朝着那边喊,然后一屁股坐在陈期旁边,“期期,你是不是……是不是上次数学考试没考好……其实一次没考好没关系的……就……我觉得你肯定行,你肯定能考上徐中。”
陈期看着扑闪着大眼睛的安辰,安辰的眼睛一直那样亮,像是白日中也明亮璀璨的星星,大概没有烦恼的人,都拥有这样的眼睛吧。陈期轻轻摇了摇头,安辰,你还是不懂。
从小你就不懂。
安辰看着陈期陷入沉默,再次露出那种不可说破又捉摸不清的笑容,觉得像是有一支蚂蚁军队在心脏上爬。
他的世界里没有烦恼,没有谜题,所有降临的迷雾都能被他清除干净,扫出一条没有障碍的光明大道。他是大班长,是第一名,是所有人眼中顺利的不能再顺利的上帝宠儿,可是他的世界里,还有一个看不穿猜不透的陈期,一个让他最没有办法的陈期。
“期期你又这样!”他气的站起来,然后捡起拍子把网球打进网球场,不知道是不是砸到了陆虎的脑袋,气得他哇哇大叫。
安辰的班长架子在陈期面前毫无作用,他原地转了三圈,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委屈的开口:“期期,你这样会憋死我的,你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半晌,安辰安静下来,也摆出一个陈期同款表情,有些忧伤地说:“期期,我觉得你……成熟了,你有点像我姐。”
陈期看着已经平躺在网球场里的陆虎,轻轻叹了口气,学着可心姐的口气慢慢的说:“安辰,人不开心才会变得成熟。”
“你不开心吗。”
“对,我不开心。”陈期坦然的,诚实地说,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无能为力和自卑,这些年积攒的怨和痛,弥漫在她十三岁的世界里。
青春期初始对于很多事情的探索和迷茫,让她感觉不快乐。
可她要怎样去给一个天真无邪的安辰去解释她探索到的人性、亲情、成长。
少年不知愁滋味,而面前这个少年,实在太幸福。
万幸,安辰并没有刨根问底,那个看似喜欢打破砂锅的男孩子,其实也并不是个非要撞南墙的呆子。
“期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如果你不开心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像现在这样。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让你开心,我就去做,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陪着你,你还有我呢。”
刚刚龇牙咧嘴的小男孩消失不见,陈期忽然发现,时间的流逝中,安辰也已经长大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初长成的小小少年。
是自己太把他当小孩子了吧。
小少年执拗的站在她面前,为她遮挡住一部分刺眼的阳光,所以以后啊,未来啊,也会像这样帮她抵挡住一部分灾难吧。
你还有我呢。
一直一直有我呢。
陈期嘴角弯起来,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好。”
好,关于我的,我全部告诉你,今天说不完就留到明天,明天之后还有后天,反正我们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小少年全身都放松下来,又变成孩子气的安辰,网球场里继续传来陆虎被虐的叫喊声,陈期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安辰的样子。
白色连帽卫衣,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微卷的头发每次跳跃时都会乱跑,在阳光下露出一撮棕色。
就像安辰本身,明媚的小小少年,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这样多好。
90.
传说中的第一次大考备考阶段,陈期过得并不算艰难,大概所有成绩还不错的好学生六年级时都体会不到升学带来的压力,班里不少人都在外面找了课外班,一到周末就背着书包去补习,陈期却仍然闲散惬意,有着大把的时间往图书馆跑。
上徐小,上徐中,上徐高,像是一句洗脑的邪教口号,她有时从故事书中困顿的抬起头,看着窗外晃动的绿色枝条,也会暗自发笑。
那样忙碌的周六,她还有时间跑到学校里来帮老师批改低年级学生的副科试卷,一待就是一上午。
品社考试向来不受重视,陈期负责判填空题,一小空一分,统完分数传给判第二题的同学,以此类推。
品社和科学只有在期中期末的考试中才会被算到总分的成绩里,平时在月考和小测里的地位基本等同于体育,所以完全得不到重视,大家能耐着性子把题写完都是奇迹了。
陈期发现,有时候判卷子和找乐子其实本质是相同的,比如看到大家在空格里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者是干脆在空格里画对勾和叉叉的时候。
蛮有意思的。
当然对老师来说,可能就是添堵了。
原本来帮老师判卷子的人还有安辰,可是安辰忙着钢琴比赛,婉拒了,于是和小姐妹们告别之后,回家的路上只剩下陈期一个人。
她蹦跳着和柳树毛毛躲猫猫,还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如果,如果人生真的存在转折点的话。
陈期觉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叫做那个下午。
91.
姥爷查出胃癌晚期,陈期在学校对着乱写的填空题嬉笑时,全家已经赶去了医院,等她赶到医院,姥爷已经做完了最后一轮检查。
没有人注意到陈期,她乖乖的贴在关闭的房门外墙上去探听姥爷的病情,什么肿瘤、化疗、手术,医生说的一切她都听不懂,隔着一层厚厚的门板,也听不清,但她能凭借着电视里看来的桥段想象出一句绝对存在的台词——病人还有xxx天,我们会尽力的。
癌症,会死。
胃癌,会死。
晚期胃癌,会死。
即便医生什么都不说,陈期也知道这个。
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平时人山人海的医院此时寂静的像不会发出声音的太平间,冷白色的光明亮又刺眼,陈期看了一会儿,便只能闭上眼睛。
爸爸妈妈在和医生说话,陈望正陪着姥爷在病房里,陈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一边,无论她去哪一边都会面临自己无法承受的伤痛。
死亡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吗。
她忽然想起姥爷送自己回家夹到自己脚的那天,她上完药蹦跶着去上厕所,隔着半掩的门看见姥爷正在默默擦眼泪,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姥爷天天都跑来找自己,每天换着样儿给自己送好吃的。
而自己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姥爷家到自己家要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每天奔波两个小时,会不会累。
虽然后来姥爷给自行车安上了防护片她也不愿意再坐,每次都逞能要坐公交车回家,姥爷不放心便也跟着坐公交车送她回来,自己同样没有想过,姥爷自己坐公交车回去时,会不会难受。
爷爷总是把两个哥哥和陈望放在心尖上,可是姥爷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他最宠自己这个孙女,陈期都知道。
陈期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姥爷曾经收到过一盒稻香村,那时候稻香村还算是稀罕玩意儿,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南瓜饼好吃,此后每年过年姥爷都能准备好南瓜饼等她。
家人永远神通广大,精通魔法,被庇佑的孩子贪婪索取,理所当然。
自己总是要求妈妈是个满分妈妈,而自己又何尝成为过满分孩子。
隔壁病房里有小孩子开始哭闹,家长拿出拍手玩具逗他笑,噼里啪啦的,不像是鼓掌,倒像是放炮仗。
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都没办法用泛黄去形容,突然想起来都让人错觉是做了个梦。
那时春天里自己非要放爆竹,姥爷买不到,就买回来一大袋子小气球,拴在一起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乱转,一路噼里啪啦的仿真爆炸声,吓坏了路边晒太阳的狗。
那时候自己和姥爷,是真的胡闹啊。
陈期抹了抹眼泪,抬脚走向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陈望傻乎乎的问,姥爷,你是不是会死啊。
陈期一脚把陈望踹到一边去,一点犹豫都没有,她发起狠来完全就是个长姐的样子,陈望捂着屁股不敢说话也不敢哭,还没来得及噘嘴,就看到姐姐的眼眶红了。
陈期摸到姥爷的手,瘦弱的像块枯树皮,她头一次觉得小说里的描写这样真实,姥爷的掌心好像藏了无数细密的针,只有骨头和枯皮,没有血肉,好像稍一用力就要散架子。
她鼻子一酸,眼睛立刻就湿润了,在门口准备的一堆安慰人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陈期想不明白,姥爷的身体昨日还是那样健康健壮,为什么今天就变成如此瘦弱的样子,他们新年才见过,姥爷裹在棉衣里,满面红光的听自己说新年快乐。
健康和病痛,生命和死亡,他们中间没有屏障,只有一条脆弱的分界线,抬脚就能跨过去。
陈期抱着姥爷,哭的泣不成声。
92.
姥爷当天就要住院,爸爸回家拿衣物,留了妈妈一个人帮忙处理医院的事情。陈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妈妈那样坚强,让她觉得坚强的有些可怕。
她红着眼拉着陈望站在一旁,看着妈妈一个人有条不紊的铺床单整理被褥,把买来的生活用品摆放整齐,一个人去交费,开药,记录值班医生和护士,询问注意事项,一个人买来了水果和水杯,慢条斯理的削了苹果给姥爷吃,一切忙完之后看了看表,叮嘱陈期看好陈望,然后镇定的去买饭。
好像姥爷不过是感冒发烧,生了一场小病,他们马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仍旧是完整幸福的的一家人。她中途想要帮助,却被妈妈推到一旁,妈妈这个样子,莫名的让陈期想到可心姐。
陈期长这么大,对妈妈的印象一直是善良的、热心的,同时也是不靠谱的、荒唐的、孩子气的,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在妈妈身上看到了家长的样子,那种有能力承受一切,面不改色的镇定大人。
不再是和自己抢暴力熊的长不大的小姑娘了。
不再是没什么耐心也说不出大道理的小姑娘了。
此时此刻的妈妈,是个真正的大人。
陈期愣了一会儿,想到妈妈一个人拿不了四个人的饭,便叮嘱陈望原地待命,摸索着找了过去,之前陈望出生时她去过食堂,也算是熟门熟路。
她到了食堂时妈妈刚买完饭,正一个人自顾自的往回走,陈期默默跟在后面,并没有冲上去。
她看得出,妈妈很累,很疲惫,和刚刚在病房里有条不紊的镇定形象完全不同,此刻的妈妈绝望崩溃,提着饭盒的手有气无力的垂着,两个不锈钢饭盆发出荒凉的碰撞声,妈妈不再是坚强的大人,妈妈和医院里所有的焦急的陪同家属拥有同一张面孔。
陈期跟着妈妈进了卫生间,过了寂静的三分钟,终于从隔间传来了低沉压抑的哭声。
那天晚上陈期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的梦一向天马行空完全虚幻,可是那天她却清清楚楚的梦到了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时光穿梭机把她送回了过去,让她站在上帝视角俯视这个世界。
梦里是三年级的夏天,妈妈坐在卫生间的塑料小板凳上洗衣服,咔嚓一声小板凳突然碎裂,塑料碎片顺着妈妈倒下的方向插入妈妈的后背,妈妈摔倒在塑料碎片上,整个后背都在淌血。
即便是再看一次,陈期仍然控制不住的喊出声来,可是妈妈却很镇定,只是皱了皱眉头,喊了陈期帮忙拿卫生纸和纱布,自己处理好了伤口。
这样重大的意外事故,这些年,自己居然轻描淡写的忘记了。
自己只记得妈妈的随和和马虎,却忘了这个女人的坚强,老师说的对,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它只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不喜酸甜口的人,今天终于get到酸甜麻辣拌的点了,以及莴笋和年糕!放在麻辣拌里居然是好吃的!
 
第38章 甜食
 
93.
妈妈受伤的场景重复了一整晚,早上陈期醒来时,恍惚觉得自己一夜没睡,妈妈一如既往的在帮她准备早餐,她下意识想去看妈妈的后背,被妈妈一巴掌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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