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陈期笑的很甜,很可爱,乖巧的不能更乖巧了:“嗯,等我有出息了一定带您去看看,带您去看天安门,去看故宫,去吃北京烤鸭。”
拼命吃,噎死你。
也许所谓长大的真谛就是,她终于不再回避心里的恶,反正大家都总是怀着恶在要求别人善良,是人都一样。
第二天中午仍旧要去吃饭,陈期一想到那些人就心慌,她摆了摆手,问能不能不去。
“不去多吃亏啊,我和你爸交了钱的,哪家不是拖家带口的去,多一张嘴就多挣回来点儿,快着吧别废话了,昨天晚上都没啥硬菜,今儿中午才都是好饭呢。”
陈期拗不过,只能跟着去,刚巧坐在进门上菜的位置,她听到有人招呼忙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服务员端着一条清蒸鲤鱼进门,鱼尾巴差点扫到陈期的脸。
陈期一个机灵站了起来,吓得全身都在抖。
的确是妈妈说的硬菜。
自从三年级陈望把那条支离破碎的金鱼扔到了陈期面前,陈期就开始恐惧一切鱼类,无论死的活的,清蒸还是红烧,她只要看到鱼,就会吓出一身冷汗,大半天缓不过来,几次被家里冰箱里的鲤鱼吓得哇哇大哭后,陈期曾经解释过自己看到鱼的感觉。
“就好像看到一个被剥了皮的小孩。”
当然在这里,她没办法用这样血腥的形容去解释给盯着自己的亲戚听,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过敏。”
“过敏啥呀,她那就是矫情。”从隔壁桌过来敬酒的爸爸突然开口,陈期淡淡的看着他,不明白大人为什么总把拆台当成一种荣耀,训斥孩子仿佛成了他们助长威风的方式。
年龄并不是成熟的标志,她破天荒的没有拿安叔叔和爸爸对比,她只是想到了安辰,十三岁的安辰可能比自己三十七岁的爸爸更明白什么叫尊重和礼貌。
她又想起那条陈望捏碎的金鱼,整条鱼已经被捏成了渣,扔到桌子上那一刻还有两块碎肉溅出来,虽然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逃窜,但陈期仍旧看清了那团肉里错位的两颗眼珠。
想到这,陈期发出一声干呕,眼角瞥过桌子上的鲤鱼眼眶瞬间就湿了,她推开爸爸,忍着恶心一路跑到院子门口,扶着门前的树开始呕吐。
所有人都知道她怕鱼,自从她哭过,妈妈再也没有买过鱼,家里的冰箱她可以放心大胆的打开,再也不用担心会突然被吓得喘不上气。
安辰和惟肖也总是小心注意着这一点,放学路上看到买金鱼的商贩会立即把她隔开,捂住她的眼睛告诉她不要看。
姑姑也提过要带自己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期期没准是PTSD患者,我之前在书上看过,说有些人受到创伤后会产生应激性心理障碍,有空咱带着期期去医院看看。”
然后被爸爸一口回绝:“有什么可去的,就是小孩子家家装的,哪那么多事。”
陈期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力感,好想快点长大,好想快点变成大人,因为小孩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得到重视,大人们总会觉得你在开玩笑,说胡话,撒谎骗人,即便是真的,也是不重要的。
尤其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又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陈期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那顿不愉快的喜宴。
上午九点,她看完电视剧在门口玩,一个面熟的爷爷突然提着刀进门,进门时还朝陈期点了点头示意。
然后径直走到兔子笼前,打开门,一刀捅死了陈期的兔子。
98.
其实人对自己的情绪极限存在很多误解,比如在缝针之前陈期认为劈叉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那种声嘶力竭的疼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了。
比如在姥爷去世之前陈期认为那条支离破碎的金鱼和陈小白已经让自己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怖,在那之后再面对死亡,自己会从容淡定很多。
扯淡,放屁。
安辰来找陈期时已经是第二天,他兴高采烈地去跑进门,却看见陈期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坐在客厅的陈望大气都不敢出,压着声音颠三倒四的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进门,把给陈期带得礼物放在床头,等了好几秒才尝试着喊了一声:“期期。”
陈期闭着眼,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她哭了一天一夜,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却在安辰唤自己的声音中再次开始颤抖,安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在说,没关系,没关系。
陈期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爷爷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兔子,她只记得爸爸妈妈死死的按住自己不让自己动,她不知道她当时急红了眼的状态有多吓人,陈妈妈相信如果自己放手,陈期扭头就会去厨房拿刀,让人家一命还一命。
“安辰,大人的力气真的好大啊。”她终于睁开眼,哭了一夜的眼睛红肿的很彻底,就像是只兔子。
她的声音很平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
“真的好大,我被他们按着没法动,我也想去救我的兔子……可是我动不了……”
安辰手足无措,只能心疼得看着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期期,要不你咬我一口,你看看咬我一口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然后甩了甩头,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问题。
陈妈妈也被吓得慌了神,一整个下午都在安慰女儿,她抱起陈期的时候才突然惊觉,女儿已经是上中学的人了,自己都有些抱不动了。
万幸,陈期并没有听到妈妈说,别哭了,妈再给你买一只。
如果妈妈那样说了,陈期可能也会想拿刀砍她。
陈妈妈一直在絮絮叨叨的道歉:“我出去看的时候人家都给捅死了,要是还活着妈肯定不让他碰,那都已经捅死了咋办啊,是不是,我出去看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陈期揉了揉眼睛,她嗓子哑的很厉害,说话像是在吞刀片,锋利的疼痛顺着她的嗓子传到胃里,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安辰,你不是昨天就应该回来吗。”
如果你回来了,如果你在我身边,如果你能帮我,是不是小兔子就不会死。
“哦。”安辰终于找到能说的事情,连忙一股脑全盘交代,“本来我们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安小黄一直吐,我爸就带我们去了医院给他输液,所以晚上才到家,没什么事,只是海边风大有些着凉。”
他歪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太晚了,我就没来找你。”
哦,原来是这样,陈期侧过头又闭上了眼睛。
安小黄,陈小白。
安辰,陈期。
她脑子很乱,闭上眼睛看到的全都是昨天地上的一摊血。
小兔子死了,陈小白也死了。
安小黄却因为着凉就能被送去医院,陈期不知道自己在和一只狗计较什么。
她不想说话,只能佯装犯困,然而安辰放心不下,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
陈期无奈,只能和安辰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安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她恍惚觉得自己有些发烧,然而头脑却清醒得很,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去找可心姐,出门,去找可心姐。
可心姐不在家,她根据可心姐妈妈给出的地址摸索着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可心姐的表叔家,一抬头,看到了在院子里抽烟的可心姐的表叔。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很豪放的笑了,问:“兔子肉好吃吗,你妈炖了吗。”
无比漫长的一段空白后陈期才艰难的反应过来,兔子长大了,能吃肉了,他和自己的兔子没有仇,他是妈妈找来杀兔子的。
陈期没有回答,只觉得胃里恶心,头也疼得厉害,她闭上眼睛前最后的画面是提着塑料袋朝自己跑过来的可心姐,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那段时间陈期过得很混乱,有几天她一直在发高烧,后来又开始犯肠胃炎,几次清醒过来时旁边都吊着输液的玻璃瓶,一些人在问她还难不难受,可是她没力气回答。
但是那段单调的日子中却穿插着一段对话的记忆,她记得自己问妈妈,那人是不是她找来的。
妈妈像是被抓的作弊考生一样躲闪着,最后说:“这畜生养大了不就是要吃的,再说你又不喜欢。”
它不是陈小白,陈期没办法倾心喜欢。
她总觉得把她全部的爱都送出去,陈小白会难过。
所以因为自己不喜欢,它就该死。
可你当初把它买来是让它当我的朋友,不是我养大的一顿肉。
野狗咬死了小白,你找人杀了我的兔子,你和野狗有什么区别。
你们大人、大人……大人就是这样的吗。
陈期与很多很多的话想说,那些所谓大逆不道的顶撞和叛逆,终于在青春的开始登上了舞台,可她最终却只是沉默。
她乖巧的时候总是必须沉默,她违拗的时候却又没有力气打破沉默。
她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吃柿饼,为什么一回学校什么都想吃。
 
第41章 甜食
 
99.
安辰已经不记得陈期是什么时候恢复健康的了,他只记得陈期再次像平常一样和自己去图书馆时,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
陈期本来就很苗条,十三岁发育初始的年纪还没有赋予她女性的线条,如今整个人又彻底的消瘦下去,让人觉得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还好是夏天,否则林城秋天的大风一定会吹跑她。
这本书已经看完,安辰停在最后一页胡思乱想,他的余光一直在看陈期,他有很多想对陈期说的话,如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之前为了躲避陆爷爷,陆虎也总是跟着他们来图书馆,只是陆虎不安分,拿着书也看不进去,一直絮絮叨叨的扯天扯地,许惟肖曾经说他是耗子磨牙,碎嘴。
之前安辰也总是嫌弃他的吵闹,巴不得拿胶布把他的嘴封上,如今他识时务死活不来,图书馆一下子安静的像是要挖坟埋人,安辰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很想打破这样折磨人的安静,又担心打破了这份安静会出现自己招架不住的变故,他必须很艰难的承认,他有些怕陈期。
这个世界在安辰面前都是能够解决的问题,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知道他总能找到答案,所以他从来不着急。
但是陈期总是让他觉得苦恼,陈期是一份根本没有设计出路的迷宫,他在里面横冲直撞撞的头破血流,耗费再多时间和心血也找不到那个正确的方向。
曾经他以为,他只是急。
现在他发现,其实他也在怕。
哪怕陈期只是坐在他旁边,认真温和的在看书,女孩子白净的脸上散发着年轻的光泽,看起来柔软动人,一举一动都是人畜无害的美好,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怕。
小时候妈妈给他们带的T恤衫上总是印着小狗和小兔子,妈妈总是说,陈期是幼儿园里最乖巧的女孩,就像只小兔子。
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陈期再也不是那只不咬人的小兔子了。
成绩在所有事情平息之后到来,陈期、安辰、许惟肖和陆虎都考上了徐中,听到陆虎的成绩,安辰终于找到了可以理直气壮欢呼的机会,他贡献了自己全部的零花钱给陆虎买了辆车……虽然是模型,但也足够体现兄弟情义了。
而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安分规矩的宋惟妙却落榜了,陈期在院子里碰到她,两个人客气地点头问好,然后默契的笑了起来。
因为不在一个班的缘故,陈期和惟妙并不熟悉,彼此沟通了解都很少,虽然是在一起长大,但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陈期却总能发现,惟妙和惟肖其实一点也不像,抛去外貌穿戴的障眼干扰,她很多细微的表情和情绪,倒是很像自己。
和另一个自己对话,自然轻松很多。
“想好去哪了吗,是去徐中,还是去其他的地方。”陈期宽慰的笑着,她知道其实惟妙并不介意这个大人们都认为她会介意的问题。
“嗯,想好了,我不想去徐中了,我脑子转的慢,徐中教学速度快,我跟不上,我和我妈说好了,我去二中。”
宋惟妙的语气很坦然,似乎并不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考上徐中是很丢脸的事情,虽然陈期知道,许阿姨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已经很多天没有摆出好脸色了,许阿姨向来望女成凤,惟妙的日子,想来并不好过。
即便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双生姐妹也完全不同,宋惟妙从小喜静,相比陈期讨巧的乖,她则更多是长姐的规矩和严谨,话少是成长的标志之一,所以陈期总错觉她的年纪更大一些。
而许惟肖这些年被保护包容着长大,一直都是小公主的心性,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但总会不自觉的展现自己的骄傲,陈期不由得想,如果是惟肖没有考上徐中,那她肯定哭的死去活来,一个暑假都不愿意出门见人。
所以说,其实很多东西,老天自有安排。
她眨眨眼,歪头看向宋惟妙:“嗯,好,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自己。”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没有人解释她们到底相信了什么。
100.
因为自己顺利的考上徐中,成了老陈家第一个靠自己本事考上徐中的孩子,爷爷居然主动提出做东请客,要庆祝陈期的升学。
陈期苦笑,平时自己生病都不见得关心自己的爷爷,如今却因为自己“光宗耀祖”的成绩开心成这样,果然有难同当难,有福同享易。
姑姑换了工作,忙的抽不开身,大伯母二伯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棘手麻烦,两个表哥也都忙着在自己的世界开疆扩土,陈期自己的庆功宴,主角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尤其当爷爷点的松鼠桂鱼被端上来,爷爷夹着一块鱼肉要往她的碗里送时,陈期炸了毛。
她扯过碗,人往后一靠,淡淡的解释:“爷爷,我不吃鱼。”
“咋啦,没刺,吃鱼好,吃鱼补脑。”
“我和您说过的,我过敏。”她不吃鱼这件事,她说过很多次,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她能有什么办法。
“你爷给你夹你就接着,哪那么多事。”
也许是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重视,也许是不愿意父亲悬着筷子忍受尴尬,爸爸的威仪再一次上线,他把陈期往前推了一把,希望女儿乖乖听话。
陈期扔下碗,摔碗的声音让悬在空中的筷子一震,尴尬的罪魁祸首掉到了桌子上。
“爸,我把陈望扒了皮炖熟了夹给你,你吃吗。”
陈期直直的看着他,突然被点名的陈望从一碗水果罐头里抬起头,全家静默,陈期终于体会到了课本上描写的那种绝对寂静。
两秒钟后,陈爸爸举起手伸出巴掌,陈期跟着起身,用同样强硬的姿态站起来。
“爸,你没理由打我,我没做错,我不认错,你要是打我,我一定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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