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小拳头在陈期的手心砸了一下:“姐姐,我把我的好运气给你。”
说完她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奶声奶气的说:“齐老师说你喜欢《星空》,可是《星空》太难了我学不会,不过我可以慢慢学,肯定能学会的,等我学会了,我就弹给给你听。”
“好。”陈期认真的抱住了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礼尚往来,姐姐也把自己的好运气分给你。”
323.
齐恩担心着陈期的伤,练完琴后本想开车送她回去,陈期轻轻摇头,指向正挥拍接球的安辰,齐恩非常“明白”的点点头,笑的温柔懂事:“我记得安辰是会弹琴的吧,有时间他也可以过来练琴——不过要记得锁门。”
这个样子的齐恩,的确不像什么老师,更像个长辈家稍大几岁的哥哥。
回家路上陈期提出想绕远路,去徐中附近的堤坝走一走,她脸上挂着笑,右手一直微微握着,像是手心里那一大团空气是什么珍贵的宝贝,安辰陪她在堤坝上散步,好奇的指着她的手问:“这是什么。”
陈期歪头一笑,伸出拳头砸在安辰的手心里:“是幸运,和我一起练琴的小女孩给我的,祝我考个好成绩。”
安辰一听,惊慌失色的握起右手,大惊小怪的说着:“那完蛋了,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你怎么办,快快快,赶紧伸手我还给你。”
陈期笑眯眯的伸出手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拽,手放下时再次恢复成拳头模样,她握着新鲜出炉的幸运在安辰眼前晃过:“你看。”
只要人的心里有祝福,幸运永不断货。
陈期告诉安辰,小酒窝人小鬼大,很有安辰当年的风采,陈期见过小酒窝的爸爸妈妈,她的父母温柔亲和,身上有着安辰爸妈的影子。
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孩子的。
“安辰,她一定会幸福的长大,然后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永远都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子。”
安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以你作则。”
324.
他们沿着堤坝绕圈,一直走到陈期伤口作痛坚持不住,安辰蹲下来背她,陈期犹豫了一下,从堤坝上跳下来缓缓搂住他的脖子。
“让你逞能,腿疼了吧。”安辰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似的,事后嘴硬,理直气壮的唠叨起来。
陈期的头发太长,扎成马尾顺着安辰的脖子垂下来,她一手握着那团幸运一手玩自己的头发,问:“那你干嘛不阻止我。”
安辰自嘲似的笑了:“不会——你想做什么就做呗,我善后就行了。”
“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
“那我想,咱们去一个城市上大学吧。”
安辰的脚步突然停住:“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去一个地方上大学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也可以去同一个学校。其实我之前有想过,我一定要报考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从新开始,忘了因为什么了,反正我的确这么想过——可能大家对眼下的生活失望时,有一个瞬间都这么想过吧。”
“但是我现在觉得,其实也不用走得特别远,咱俩在一个城市上学,放假一起回家,开学一起上学,就和这么多年一样,也挺好的——不过只是我自己这么想,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安辰站着没动,觉得神奇的问她:“谁说我不愿意。”
陈期看向水库里细碎的太阳碎片:“安辰,你有想过这些吗,大学、工作、以后、未来。”
停顿了一会儿,安辰才迈开步子朝前走去:“没有——我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他说完,忽然背着陈期原地转了个圈,陈期被吓了一跳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听见他得意的问她:“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啊?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啊。”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上一句……哦,我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上大学。”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我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小酒窝是改稿时临时加进去的——会有越来越多像林阿姨和安叔叔那样的父母,也会有越来越多像安辰一样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能善良、乐观、在尊重和爱里长大。
第103章 甜食
325.
五月底伤口终于长出嫩肉,吓人的黑色硬痂每天都会脱落一点,膝盖终于感受不到疼痛时,齐恩问她,周六要不要来看少年宫看比赛。
“就当是你考第一的奖励。”
陈期的成绩并不稳定,并不是个称职的第一,好在如今成绩上下浮动已经不会超过三名,因为物理成绩优秀,付厉对她的偏爱摆在脸上,上课总喜欢叫她上黑板示意习题,老师的喜爱陈期看在眼里,只能用努力回报。
326.
少年宫的会场几经翻修,已经看不出十几年前的样子了,陈期坐在第一排正中,似乎还能看见正对着的舞台中央,那个穿白色裙子主持,蓝色裙子唱歌的小陈期,她站在时光背后,温柔的看着那个紧张又兴奋的小姑娘,她注视着她,想要告诉她,你表现得很好,这么多年,你一直做的很好。
夏老师和李老师早就离开了少年宫,可还会有更多优秀的老师出现,装点另一群孩子的梦。
梦从来不会停。
327.
齐恩带领的队伍表演的合唱曲目是《送别》,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台前领唱,童音干净清亮,歌声在会场上方和十几年前的歌声重合,冥冥之中时光不断向前,又仿佛从未走远。
整个会场黑下来,一束光照向孩子们身后的幕布,陈期终于明白齐恩为什么邀请她来看比赛,之前还是自己出的主意——让人眼前一亮的方式?我想想——老师你觉得手影怎么样。
孩子们排列成起飞的模样,在身后的幕布上落下一个庞大的黑影——现在的小雏鹰,总有一天会振翅高飞的。
少年宫的颁奖习惯是,合唱节目无论队伍中有多少人,每个人都能拿到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奖状,李老师曾经告诉陈期,奖状不过是几毛钱轻飘飘的一张纸,脆弱不堪,一不小心就会扯碎,随随便便就会弄丢。
可是哪怕奖状丢了,人长大了,明白这份荣誉的微不足道了,孩子们都会永远记得,在奖状上看到自己名字时那一瞬的欣喜,每个人生下来,都理应自信和骄傲的。
领唱的小女孩抱着一叠厚厚的奖状回了后台,认真的发给大家后来找齐恩,齐恩领着她给陈期介绍:“这是我妹妹。”
小女孩散着头发,看身高年纪比小酒窝大些,有着和齐恩相近的五官,她不似小酒窝活泼,气质更沉静些,身上带着和齐恩相同气息的温婉有礼,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是有教养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陈期蹲下来,掏出包里提早准备好的巨大棒棒糖给她:“唱的特别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文静但并不怯场,说过谢谢后大大方方的回答:“我叫齐赐。”
“齐赐?”
小女孩点点头:“嗯,恩赐的赐,我哥哥叫齐恩,我叫齐赐。”
“好名字。”陈期笑眯眯的点着头:“你看,我叫陈期,期望的期,我弟弟叫陈望。”
恩赐、期望、都是包含着父母爱意的好名字。
齐恩揽过齐赐,从背包里掏出一份奖状给她看,奖状已经翻了黄,看起来是多年前的东西了。
“你看,这是哥哥小时候的奖状,哥哥小时候也参加过合唱比赛的,不过你比哥哥厉害多了,哥哥那时候才拿了第二名。”
奖状被保护的很好,即便边角氧化老旧但字迹仍旧清晰,陈期站在齐恩背后,一眼就能看见第二名的贺词,与此同时视线向上,第一行开头端端正正的写着获奖人的名字——“齐恩赐”。
陈期呼吸莫名停滞了一秒:“老师,你以前叫齐恩赐吗。”
齐恩回过头:“嗯,是,我妈爸想着如果生了男孩就叫恩赐,生了女孩就叫恩乐,后来我妹出生他们又觉得恩乐不太好,长辈们商量了下决定从我的名字里拆出一个字给她,齐赐也有其次的意思,也挺特别的。”
那抹飘飘摇摇让人抓不住的命运忽然出现在陈期手边,陈期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预感,没有停顿的脱口而出。
“那、那你、有没有弹过《星空》,在洲滨百货一楼,十年前。”
328.
“洲滨百货,在广场那边的,现在已经关门的那个。”陈期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十年前,我一年级的时候,那个商场一楼有台钢琴,你有没有用那架钢琴弹过《星空》?”
齐恩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十年前?”
说完这三个字齐恩停下陷入回忆,陈期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很多画面,真相似乎呼之欲出,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哦,我想起来了,齐赐出生那天我去过那家商场,我爸在那家商场定了一把长命锁让我去拿,现在算起来那时候我在上初中……你应该,对,你应该刚好是一年级。”
“那你有没有在那弹过琴?”
“有。”
当时那把长命锁出了些问题,串错了两颗珠子,他闲来无事在店外等,看到了大厅里的钢琴。
齐恩回忆了一圈格外久远的事情,奇怪的问她:“你怎么知道?”
陈期没回答,继续问:“那那天,你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
“呃……我记不清了——对了,应该是,那天我没有陪我妈去医院是因为要参加艺术节。”
这就对了。
329.
十年前那天,齐恩参加完校艺术节去拿长命锁。
十年前那天,陈期主持完少年宫演出去吃肯德基。
十年前那天,齐恩心血来潮弹了一首最喜欢的曲子。
十年前那天,陈期站在他脚边仰头看他,有了自己最喜欢的曲子。
十年前那天,齐赐出生,齐恩的生命里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十年前那天,陈期的世界忽然被点亮,她的生命里也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无意中散发的光芒,会照亮别人多远的路。
这么多年过去,陈期已经不需要汲取谁的光芒了,但在她年幼时,那个优秀的哥哥形象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代表着更好的世界和更好的大人,弹钢琴的齐恩像是一张终将老旧的奖状,曾经带给陈期莫大的希望,他让“变得更好”有例可寻,是陈期年少时代强有力的支撑。
她如今十八岁,是个很好女孩,依旧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她知道了那张最初的奖状的名字,叫做齐恩。
330.
陈期在少年宫接受上帝赐予的大礼时,宋惟妙约了黎思乐出门置办高考要用的文具,此时离高考还有十多天,买文具的事情本不用急,可似乎是学校里蔓延的调节气氛让人缓缓放下了担子,两次大考之后,宋惟妙忽然很想她。
中考时黎思乐的成绩和徐高正取分数线差了一分,只差那一分,她没有选择花钱当择校生,而是继续留在了二中,黎思乐说,她脑子转的慢,去了徐高可能会跟不上课,二中的基础教育更适合她——和当年宋惟妙说给陈期的话如出一辙。
宋惟妙笑着说:“我相信你。”
这三年,二中和徐高上空从未断过的联系不止是陈期和余期,还有宋惟妙和黎思乐,她们见面的次数很少,也都不是外向活泼的人,却用自己的方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成为彼此的支柱依靠。
宋惟妙做了一大袋黎思乐喜欢的曲奇饼站在街口等她,远远看到黎思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出现在街角,她背着初中时一直背着的小熊书包,见到宋惟妙立刻笑了,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朝她招手。
她们像是从未变过,又像是有了更好的样子。
331.
买完清单上列好的文具,她们拿着两个麦当劳新口味甜筒,手拉着手寻了闹市区里一条人少的小巷子慢慢散步,聊天的话题还是最近的考试和几次模考的成绩,但已经提早沾了些俏皮轻松的语气。
她们并不聪明,并不耀眼,但也从未辜负自己,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认真勤恳的,有什么理由不能提前为自己感到高兴呢。
“惟妙,你高考结束后想不想出去玩。”
“好啊,去哪?”
黎思乐握着甜筒,胳膊上装满了曲奇饼的塑料袋摇摇晃晃的拽着她,她笑起来:“咱们去——”
声音在这里停止了,原本安静无人的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突然从她们身后冲上来,把一把刀捅进了黎思乐的肚子。
332.
祥和年代的白日里,天还亮着。
太阳都不肯扔下一片阴影来遮一遮。
那一瞬间宋惟妙所有的感官像是被封闭了一样,她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纷乱的问题,那些问题没有丝毫停留,排成串像是乱码一样迅速略过,她的大脑处在一种什么都有的空白里,直到看见那男人拔出了刀,看见黎思乐满身是血,看到粉红色的冰淇淋蹭脏了明黄色的小裙子,宋惟妙才猛地从幻境里被人一把塞进现实。
她发出一声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尖叫,拼命抵住了男人手里的刀。
333.
后来是什么人救了她们,什么人围过来报了警,她们是怎么去的医院,黎思乐被谁推进了急救室,宋惟妙通通不知道。
她整个人处在一种巨大的茫然之中,视线里只剩下那一大团红的发光的血,她被那血刺的双眼发痛,又无论如何没办法闭上。
直到一个女警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冰水触及皮肤,凉凉的触感才惊醒了她。
她喃喃的问:“思乐呢?”
女警也像是个幻觉里的人,宋惟妙和她靠近坐着却看不到她的五官,她的声音像是裹着雾气飘出来:“已经送进急救室了,你先喝点水冷静一下,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他们很快就到。”
“嗯。”宋惟妙恍惚的应了一声,声音低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思乐伤的重吗?”
之后,她就像个复读机一样,不说话的时候什么也不看呆呆的坐着,每隔几分钟问一次,思乐伤的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