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拨来了电话。路楠很久没接过他电话,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一点点陌生,但和记忆中的并无太大分别。他的喉咙恢复正常,出院当天给路楠发来信息,称“还是能唱歌”。路楠没回复,但看了之后笑了一下。
宋沧在这附近已经忙了两天,抓了十几只凶悍又灵活的流浪猫,有大有小,在笼子里喵呜嗷呜地吼叫,嚷得路楠都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宋沧头发剪短了,已经扎不起来,他英俊的五官因此更加醒目鲜明,路楠远远看他,觉得他陌生,又觉得他新鲜。
她突然之间,不舍得丢弃家里的故我堂名片了。
一切都已经改变,无论是她还是宋沧,还是充满了两个人回忆的故我堂。
此处不是旷野,但风和草原上的一般无二,海水与江水远远近近涌动、鼓荡,声音像一种悠长的协奏曲。
见她久久不说话,一直讲个不停的宋沧渐渐停下。“怎么了?”他问得寻常,音尾藏了一些忐忑,毕竟能这样说话,已经很难得。
“你买的黑背天鹅绒呢?”路楠问,“火灾那天,你抱出来的东西里,我记得有两盆黑乎乎的植物。”
宋沧:“它们本来不是那个颜色。”
“我知道。死了吗?”
“当然没有。”宋沧答,“我照顾得很好,又开始长新叶了。”
“有一盆是我的?”
“……嗯。”
“那你怎么不给我?”路楠问,“还有现在,风太大了,我根本听不清你说什么。”
宋沧一怔,紧接着听见路楠说:“我以为你会跑过来,站在我面前。”
宋沧远远看着路楠,像确认这句话的可信度一般谨慎。路楠不再出声,也这样遥远地看他,目光平静,没有波澜。
“这就到。”宋沧抓住了这微弱的信号。他大声回答,随即挂了电话,转身跑向直上河堤的石梯。
路楠看着他身影轻轻一笑。风穿过河道上栽种的高大苦楝树。紫色的小花落尽了,满树都是羽毛般轻盈的叶子和一把把新结的果实。
一个灿烂、明亮的夏天。
(正文·完)
(23日有一则番外)
第五十章 命运早已给他安设了天真的邂……
这条路上原本是没有石头的, 可以闭上眼睛一直狂奔。今天不知谁在路中央放了一块砖头,宋沧摔得挺狠,膝盖磕破了。
他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他是上完围棋课之后才偷偷跑到萦江边上玩儿的, 这里偏僻、安静, 夏天长满野花野草, 偶尔会有小野猫藏在草丛里。宋沧从小书包里找出纸巾擦血,但太疼了,泥沙和小碎石子嵌在伤口里,他不敢用力。
想回到大路上也不容易, 好长一段路,还有好长一段楼梯。八岁的宋沧哭够了,只觉得茫然。萦江河岸两侧很宽, 河堤分上下两层, 有很大的落差,上层是路面, 人来车往, 下层是河岸的广场,有的地方已经铺设好了, 是观光散步的好去处,有的地方——比如宋沧现在的位置, 工程只做了一半。
他不知怎么联系家里人,咬着牙忍痛站起, 拖着脚一跳一跳, 来到墙边。他听见路面上车来车往的声音呼啸而过。周六的中午, 工地停工,这里是无人造访之处。
宋沧喜欢这里。爸爸带他到这里钓过鱼,他暗暗记住公车路线, 每周都要带上一些零食到这里,寻找他最喜欢的那只白色小野猫。
小猫今日并不在,宋沧伸直受伤的腿坐在草地上,又开始抹眼泪。
“你哭什么?”
宋沧吓了一跳。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女孩子很脆的提问。
他连忙抬头。头顶是铁制的栏杆,一个眼睛圆溜溜的女孩一脚踩在栏杆上,好像要跳下来似的,正低头看着他。女孩头发扎成两束,厚实漆黑,头上戴一顶白色鸭舌帽,手里拿一根鱼竿。七月的午间,太阳照得她的白色遮阳帽和白色上衣泛出强光,宋沧不由得眯起眼睛。
那女孩也眯起眼睛,低头看看自己。她穿的是一件很宽松的裙裤。
“色狼!”她大吼着跳下来,一把揪起宋沧衣领,“你看我哪里!”
宋沧被她的怒喝弄得晕头转向,膝盖忽然一痛,他“啊”的一喊:“碰到了!”
女孩这才看见他受伤的膝盖。伤口的血还隐隐渗着,沾到了女孩的小腿上。宋沧忘记了自己的痛,连忙伸手想为她擦干净。女孩往后一退,松手,宋沧跌回草坪上,呆呆看她。
“脏死了。”她从小背包里拿出纸巾擦干净,皱眉看着那团纸,像看什么恶心东西,“你家里人呢?”
她比宋沧高半个头,讲话很有姐姐的派头,就是听起来很不客气,让因为受伤已经非常脆弱的宋沧愈发不想回答。他垂头不语,很快听见女孩啪嗒啪嗒跑开。
宋沧大吃一惊。他没料到这人居然见死不救——这是他从武侠片里学来的新词,整个班的男孩子女孩子,课间玩闹的时候都扮男侠女侠,一口一个替天行道、见死不救。女孩毕竟是他在这里碰上的第一个人,他不禁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