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极耐心,见她不说话,便静静等在一旁。路楠有种错觉:这人等着看自己崩溃。
她走多远,宋沧就跟着走多远。路楠心里发毛:“你有病吗?跟踪狂?”
又继续往前走,路楠总觉得眼角余光有什么缀着,扭头看见宋沧骑一辆共享单车,在非机动车道上与她并行。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也走这条路。”宋沧解释,“不信的话,你看看我名片。”他坚持不懈,再一次递过名片。
路楠想起他的店离自己住的小区确实很近,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名片依旧是不收的,她只当这人不存在。小路安静、黑暗,偶尔有人车来往。宋沧不远不近地跟着,是一个不至于让路楠感到不安,但又能随时帮忙的距离。
快到家时,细细地下起了春雨。白天还算清静的小区门口又被人堵得严实。警灯狂闪,人声和音箱里“乐岛学校路楠,杀人偿命”的声音此起彼伏,各不相让。
路楠听见男人粗鲁的嗓门:“你们这是扰民!这案子我们正调查,不要干扰办案!”
路楠脸色苍白,转头就走。她失去方向感,差点撞进宋沧怀中。宋沧扶着她肩膀,还没问,那边又是一声大喊:“杀人凶手路楠!滚出来!”
路楠顾不上跟宋沧解释,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忙乱中一个趔趄,差点被拖鞋绊倒。宋沧从单车上跳下来,任那辆黄色车子砰地倒地,只牢牢把住路楠手肘,牵着她穿过斑马线。
穿过这个十字路口再往前,便是宁安路,一条更幽静、更少人的路。
雨一点不见小,路楠茫然中忽然生出恐惧:眼前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挣脱宋沧的手,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她要联系男友或者好友,哪怕回不了家,总能找到栖身之处。她按亮手机——手机没电,已经关机了。
宋沧半张脸被雨丝里的昏黄灯光照亮,诚恳得不再那么可疑:“进来歇歇。”
灯光来自“故我”二字招牌。他们已经站在宋沧旧书店门口,屋檐伸出半米,门前干燥,左右各一个空的书架,两陇临街花圃里长着高高矮矮的花草,春夜里试探般开了几簇小花,苔藓绒绒地铺满石板缝隙。
路楠:“……”
一切愈发可疑了。她准备跑开时,宋沧把门推开一条缝,门里此起彼伏“喵”了起来。
亮起灯的“故我堂”里没有人,几只猫挤在门口。
宋沧抛来一个东西,路楠下意识接住。那竟是一串钥匙。
“你充会儿电吧。”宋沧指着柜台,“饿了自己拿吃的。”
路楠惊疑:“给我钥匙做什么?”
“你想走的时候帮我锁门,钥匙放这里。”宋沧示意她看屋檐下一块松动的瓦片,随手抓起一把伞,“我出去了。”
路楠目瞪口呆。这人把这个店交给自己代管?她摸不着头脑:“等等!”
宋沧回头:“我家里有点事,回去一趟。你放心,今晚我不回来,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
他长腿大步,走得很快。路楠茫然回头,“故我堂”里几只猫圆眼明亮,正隔着门观察她。
雨渐渐变大了。路楠攥紧手机,决心先进店找地方充电。她一推开门,店里立刻响起狂奔之声:猫们纷纷窜进书架缝隙,只露出眼睛窥探。
这地方在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门口是柜台,柜台边一个木楼梯通往上层,用半人高的铁门锁上了。店里十余个书架,各自七八层,全都贴墙摆放,空出中间大片地方,用来摆放桌子。桌子拼在一起,摆着书籍、画框,还有样式老旧的拨盘电话、烟盒等无用之物。
有个书架空着一半,地上是打开了的大纸箱,书还未完全摆放整齐。
一只黑猫就缩在纸箱里,见路楠走近,嗖地窜出来。
店铺深处用木格子门隔开一个小空间,门不好推拉开,路楠好不容易扒开一道缝,里头是个五脏俱全的小厨房。一只白猫灵活地从她脚下哧溜滑过,钻进厨房。
路楠:“……”
刚才匆匆一瞥,店里共有三只猫,一黑一白一花。她到这里不过十分钟,猫已经不怕她了,显然是惯于开店营业的生意猫。
在柜台找到充电线,路楠插上了手机。怪人开的怪店,路楠下了定论。两只猫在她身边打转,示意她打开柜子。柜子里除了两桶方便面,还有十几个猫罐头。猫们抖抖胡须和耳朵,尾巴勾住柜门把手,满眼暗示。
……还有怪猫。路楠想。
手机很快顺利开机,路楠第一时间联系男友。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路楠只好转而联系好友沈榕榕。沈榕榕正在外地培训,二话不说把家里密码告诉路楠。路楠耐心等电量达到20%,正要拔下充电线,天顶一声脆响。
春雷轰隆,雨势顿时磅礴。猫儿四窜,路楠耳朵一动:她听到房子里忽然响起的水声。
此时宋沧刚刚抵达医院,直奔住院楼的顶层。
顶层是ICU病房,电梯外就是等候区,布满了低低的说话声。等候的、安抚的、低泣的,和窗外雨声一样嘈杂。宋沧眼睛一扫,在角落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姐。”
见宋沧过来,一直呆坐的宋渝登时伸出双手。她悲伤得站不起来,宋沧连忙把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