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很强硬:“不必。”
宋沧斜靠在门框,笑眉笑眼的:“好凶啊。”
路楠给他一记狐疑眼神,干脆地道别,猫们不敢离家,一只只挤在门口目送她。她听见宋沧很好听的、还带着一点奇妙笑意的声音:“再见。”
路楠并没有立刻回家。她和梁晓昌约好了见面。
梁晓昌和她恋爱三年,眼看要谈婚论嫁。大哥和母亲都不喜欢梁晓昌,两个人在路楠的人生大事上难得达成共识:这个人没担当。
然而人一生中,会有多少需要担当的大事呢?三年的感情难以放下,“我爱梁晓昌”这件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路楠不敢想象改变它的痛楚。
在梁晓昌家楼下,路楠见到了一身便服抽着烟的男友。
“小昌。”路楠此时才觉得脚底好疼,浑身好累。她有千万种委屈想跟梁晓昌说,三两步跑过去,抱住梁晓昌。
她等待梁晓昌安慰的话,也在心里斟酌着如何跟梁晓昌说明自己现在的困境。
梁晓昌亮出手机:“这个是你吗?”
手机正播放一段视频,地铁站门口拎着塑料袋的疯狂妇人,还有被她乱打乱挠、不敢还手的路楠。
路楠没有眨眼,静静看完。她抬起眼皮瞧梁晓昌,等他下一句话。
“我妈发给我的。”梁晓昌把她拉到角落,压着声音,“我听说,你把一个学生害死了?”
没有死。不是我害的。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是无辜的。这不是我应该承受的。路楠心中一时间翻涌无数句话,但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梁晓昌。
梁晓昌语气重了:“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路楠在这瞬间想起的是去年发生在梁晓昌身上的另一件事。他公司的密库泄露,追查源头,最后查到梁晓昌身上。梁晓昌被这件事弄得十分烦恼,既担心被公司炒鱿鱼,也为自己的人格品行遭受怀疑而难过。他醉醺醺地在路楠怀里痛哭:“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路楠那时候抱着他、安慰他,心里没有哪怕一个刹那,想过“是他做的”。她不想跟梁晓昌吵架,前一刻的倾诉欲望流水般散失了,最后只是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梁晓昌拉着她:“你总是这样,有什么问题永远只会逃避。你不说明白,我怎么可能懂?”
路楠只得说明:“我跟这个学生没有任何来往。”
梁晓昌:“那她为什么会……总是有原因的吧?”
路楠摇头:“我不知道。”
梁晓昌:“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在你的办公室。小楠,你要说真话。我家里人都在议论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路楠疲倦地摆摆手,转身离开。她仍穿着果冻的拖鞋,坐上出租车时,司机问:“小姐,你没事吧?穿拖鞋上班?”
她低头看浅蓝色的拖鞋。梁晓昌看到了吗?或许没有吧,他不问,也不关心。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路楠坐直了。她沮丧、失望,但并不打算在陌生人面前哭。
小区已经恢复平静。保安见路楠经过,这回也不打招呼了。路楠乐得安静,穿过只有晨跑者的小路,回到自己的小家。
开门的时候她敏锐地感到门内有一种尖锐的东西,正预备着刺伤她。
客厅里,周喜英端坐着,面色阴沉。
路楠心想,母亲开口第一句话,肯定是“你怎么又闯祸了”。
见她不搭理自己,周喜英出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好准!路楠背对她换鞋子,忍不住笑了笑。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周喜英敲着桌面,她常年坐办公室,自有一股训人的做派,“要不是你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闹出这么大的祸!他昨晚来找你,你去哪里了?现在什么情况,你不在家出去乱晃什么?搬出来住,就什么都不跟我说了是吧?我是你妈!我……”
对付周喜英的唠叨,路楠很有一套。她从小到大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周喜英说完“我是你妈”之后,总要提一提当年生路楠多么不容易。这段大概要讲两分钟。
讲完这段,便是丈夫病逝后她拉扯两个孩子多么艰难,这段大概时长三分钟,辅以一些表情和眼泪。
当然,周喜英是收放自如的。虽然不知师从何处,但周喜英的哭和怒总能在半秒钟内切换成功,让你还没因她的眼泪愧疚够,又被狂风骤雨般的恶骂打得颤抖。
路楠知道,此时不宜打断。她坐在饭桌边,把客厅的舞台空间留给周喜英。
手机叮地一响。周喜英从沉浸中惊醒,才刚讲到风雨之夜送路楠去医院,她不满地啧啧嘴巴:“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听?”
“听着呢。”路楠温温柔柔回答。
面对母亲,她那长久以来习练纯熟的“温柔”又回到了身上。
她“温柔”惯了,已不记得多久没有放肆生气。昨晚对那小孩,对小猫,还有对陌生的宋沧,在酒精加持下她完全忘记维持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