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开始发抖:“对不起……声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改正……”她哭出声。
肖云声凑近了问:“你这破成绩,也不可能考得上大学,装什么好学生啊?你知道网络舆论多厉害吧?你肯定知道,你和章棋不是毁过路楠一次吗?那招数还是章棋教的,他挺厉害,我也学会了。你说要是全世界都知道你梁栩是一个惯偷,还是个这么恶心的烂人,你在这里还有立足之地吗?”
梁栩哀求:“声哥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没说过,真的,是她找上我,是她缠着我。我烦死她了,我真的什么都没讲,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肖云声狠刮了她一巴掌。
“我信你啊?”他低声笑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蠢……”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一根拖把先是砸在他脸上,随即一推一顶,把他整个人顶翻在地。
路楠气喘吁吁,拖把是她随手在巷子里抄的,不知是哪个饭店后厨的东西,腥臭油腻,当作武器却正好顺手。她把肖云声推开之后立刻站在梁栩面前,挡在二人中间,举起那沉重拖把,像握着一把刀。
肖云声被她砸得发懵。
“滚!”路楠低吼,“滚!!!”
肖云声擦了擦鼻子,路楠砸得太狠了,鼻血正蜿蜒从他鼻腔里流出来。他脚下打滑,爬起来先笑了:“路老师,初次见面,怎么就……”
拖把又挥了过来。路楠已经熟悉了这武器的头重脚轻,开始掌握挥舞它的诀窍。肖云声矮身后退,再躲一次。
“……”他打量路楠,诧异得像看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陌生人。
不对——路楠想,他确实从未了解过自己。无论是他,还是梁栩章棋,他们知道的只是旁人口中的“路楠”,是用各种碎片拼凑出来的形象。从来不是她自己。她不温顺,不忍让,并且不后退。
身后就是梁栩。她曾错失两次保护年少孩子的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退让。想到杨双燕和许思文,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路楠胸口升腾。它如此澎湃、如此充沛,令路楠四肢充满了力气,她气势汹汹,像被激怒的母狮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完全地护卫着梁栩。
谁都不能跨越她用肉身铸造的壁垒。
肖云声笑了:“我没想过你会做这种事。你不是应该先报警?或者先喊人来帮忙?你……你是这样的女人吗?”
“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不知道吗?”路楠大声说,“我不是害一个学生从办公室跳下去,至今昏迷不醒吗?我不是勾引了学校主任又勾引家长吗?我坏啊,我是个坏女人,我什么都不顾的,如果我手里有把刀,我现在就要捅死你。”她一口气说完,胸中浊气尽散,另一只手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抛给身后的梁栩,“梁栩,报警。”
肖云声垂下眼皮。他的身边有各种杂物,木棍、跛了的铁椅子、破纸箱……
在他垂下眼皮瞬间,路楠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根本不给肖云声寻找反击武器的机会——她懂,肖云声也懂,高考之前钳制梁栩的唯一一次机会就在这里,梁栩回到家、得到庇护,他将无从下手。路楠毫不犹豫,举起拖把再次砸向肖云声。她像握持大刀的武者,腰身挺直、双足咬定地面,准确、有力、狠辣,朝肖云声挥动手中强悍的武器。
为了躲开这一击,肖云声再次绊倒。巷子里杂物太多了。他抓起手边的垃圾扔向路楠,易拉罐、奶茶杯、扎紧装满的垃圾袋。路楠挥动拖把挡住,不料那拖把头竟然咕咚一声落地了。
原来如此。它已经用不了,所以才被人废弃在这狭窄破巷里。肖云声抓住这机会立刻起身。路楠左右一看,弯腰从地上抓起自行车。
连梁栩也惊得睁大了眼睛。路楠举起自行车,毫不犹豫朝肖云声扔过去!
哐当巨响,终于引人围观。巷子里接二连三开了门,各种铺子里都有人探出头来。路楠中气十足,朝肖云声大吼:“对女学生动手,你是人吗!”
她身后是穿着校服、坐倒地上的梁栩,围观的人看向肖云声,有男人捋起衣袖。肖云声见状转身就跑。
路楠喊那一嗓子,声音都破了。
她急急喘气,只觉得胸口有种尖锐的痛,是呼吸过了头,空气切割着气管和肺部。蹲下来缓了一会儿,她意识到梁栩的目光。女孩怔怔看她,颤抖伸手,从她头发里摘走一片烂菜叶子,是从破拖把上掉下来的。
“报警了吗?”路楠哑声说。
“……没有。”梁栩把手机递还给她。
路楠夺回手机。她能理解梁栩的恐惧和犹豫。警察来了,说不定会挖出更多内容,她还要考试,还有自己的人生,还要继续生活——可杨双燕和许思文呢?
原来击退厄运需要冲动和勇气,还有一些不管不顾的坚决。她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心头极热烈地翻动着火一般燃烧的情绪。
把梁栩送回家之后,路楠没有久留。她有点儿狼狈,追击的时候跑得太快,鞋跟断了,梁栩给了她一双拖鞋。浅蓝色的拖鞋,和她初遇宋沧那晚穿的很像。
她打了一辆车,直奔故我堂。车在安宁路路口停了,路面堵得厉害。路楠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她下车往故我堂走去,越走越快,跑了起来。她听见故我堂门口的风铃,正在初夏的风里用最自由的方式振动发声。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浩荡如风,清爽如雨。风铃下,宋沧正弯腰整理门口书架放的旧书。
路楠不跑了。她一步步往前走。宋沧仿佛有所感应,扭头便看到了她。
“路楠?”他皱眉,“你怎么了……”
路楠张开手臂,扑进宋沧怀里。她紧紧地抱着宋沧,有无数的话想跟他说,开口却只是喊他名字:“宋沧……”
这词语仿佛有魔力。她所有的紧张、忐忑和恐惧在宋沧怀里消弭了。宋沧抱着她轻轻摇晃,用手梳理她的长发,什么也没问。路楠深深呼吸着宋沧身上的气息。很奇怪,他们只共枕过两次,她就记住了宋沧的气味,有点儿陈旧,若是从厨房出来,还带着烟火的余味。熨帖稳妥,她忽然间什么都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