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式甲
时间:2022-01-24 17:03:34

  萧临拧开一盏灯,一边给他擦额头,一边轻声说话。王观听不太懂他说的是什么,只大约听得什么“快好了”“不要害怕”“会做几场噩梦”之类。听这么一说,自己果然做了可怕的噩梦,当下恐惧极了。要跟萧临说话,却怎么也没有力气说出口。

  他半睁着眼睛,似睡似醒。萧临给他擦完脸,又擦他的手。王观感觉到了,下死力攥着他的手,也只微微动动手指。好在萧临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两手将王观的手握着,说:“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梦里我也陪着你保护你。”

  王观心想这透明的假话,哪里想入梦就能入梦的呢。但有萧临陪着他,似乎做噩梦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便又放心睡去。

  他跟陆安一起在商场吃冰淇淋,陆安将萧临的签名照给他,还说自己是萧临粉丝团的团长,所以才拿得到萧临的兔签。王观看照片,居然是萧临穿着睡衣的照片,端端正正地写着:“祝福王观我的爱人”,不禁很是得意,对陆安炫耀说:“他是我的爱人,我已经有他很多签名照了。”没想到陆安毫不意外,淡定地吃了一大口冰淇淋,特别拽地说:“你们都离婚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拿来说事了。”王观吃了一惊,细细想来,好像自己真的跟萧临离婚了,分财产的时候,萧临要了那条小黄狗,还把小狗的名字改成了萧三篇,后来又改成了萧明星。他无家可归,还好学校里的宿舍还可以住人,于是他搬回学校去。偏偏书非常多,他装了好几个行李箱,好不容易都装完了,自己却提不动,一直盯着门,就担心萧临忽然回家来,嘲笑他搬行李的样子。他等啊等啊,等了好久,搬家公司一直都在找借口推脱,就是不肯来。他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啊等啊,夕阳的余晖都照到屋子里来了,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生气起来,想,不就是书嘛,全扔了不要,自己再买新的,反正自己能赚钱了,大不了以后一点点陪给图书馆就好了。这样想着,点起一个火炉,把那些书一本本撕烂全都扔进炉子里烧掉了。炉子的火烧得他脸颊通红。一本又一本,他手上忽然拿起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赫然印着“结婚证”三个大字。他泫然欲泣地想,都离婚了,要这个做什么,就要把那结婚证也扔进火炉里,这时门忽然被撞开,萧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气急败坏地说:“烧了我们就真的离婚了。”一把夺过那结婚证。王观这才醒悟,他们似乎是还没有离婚的,离婚了似乎应该有离婚证的。萧临泪流满面地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我早死吗?”说罢把拐杖扔了,生气纵身就要往火里跳。王观拉住他,大哭道:“你要离婚就离婚吧,我不逼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怎么样都可以!离婚也可以!”王观拦腰扯住他,只觉得他力大无比,自己身上的骨骼被他扯得生疼,腰腹的伤口崩裂开来。他又疼又伤心,一边死命拉着萧临,一面无助恸哭。

  哭着哭着醒了。

  萧临在眼前。他剃了胡须,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王观生气地想,就是你要跟我离婚,你宁愿寻死也要跟我离婚!瞪着他,心里不由生起气来。

  萧临咧嘴笑,对他很温柔地轻声说着什么。

  王观一下子就心软了。想,刚才是在做梦啊,怎么能因为做梦就去怪萧临呢。

  他盯着萧临看,大约听清他在说“快好了”“不用担心”“要加油”之类的话,恍惚还说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怔怔望着萧临,猜想他应该在给他擦手,很温柔的,问他能不能握住他的手。

  他并不知觉自己的手在哪里,只觉得昏昏然。努力地撑着多清醒一会儿,不期然又睡过去。

  战场上尘土飞扬,对面的骑阵中,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提着□□,顶着烈日望阵,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敌军左阵的骑兵忽然奔出,披着虎皮的战马发了疯一样冲刺过来。先锋望见溃散,人仰马翻,自相践踏。他勒住马,大怒,挺枪叫道:“我在此,随我进者赏,逆我退者斩!擂鼓!”鼓声咚咚咚,后退的士卒全都调转方向,随着他杀将过去。他纵马向前,当先斩了对方的一只虎皮马的马头,马血喷到他的金翎甲上,他也顾不得,入阵中左右冲刺,敌军大败而逃。战罢清点伤亡,我军大胜,缴获粮草辎重金银财货无算。正升帐计算众将功劳,忽报大将军来了。大将军大踏步进来,屏退左右,卸下战甲,先说了两句这仗打得好的夸讲话,等坐了一会儿,瞧见四下里没人,忽然悄声问:“为什么萧临没有跟你一起来?”他大感疑惑,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大将军恨其不争地叹气,道:“既然跟他结婚了,就不要总是冷落他。”他心想自己明明没有,但是又约摸是这样的,当下低头愧不能答话。大将军说:“让你治家都治不好,以后的大事,怎么做得成?”他心底更不以为然,瞧大将军的样子,忽然变成了祖父的样子。他于是强辩道:“我待他是极好的。”祖父道:“如果真的好,那孩子呢?”他被问得心中一惊。祖父斥责说:“你们真的好,就要早点生孩子。你生不出来,就让萧临生。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跟小年轻一样,不考虑将来?”他大感羞惭,跪下请罪。忽而就跪在家里了,祖父不知去向,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邻居抱着一个孩子塞在他手里,笑道:“恭喜!孩子有七斤呢!”他站起来,看着孩子一时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问:“萧临呢?”那邻居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他心中大感不妙,厉声问:“萧临呢?”那邻居支支吾吾着不见了。他前廊后厅地找啊找啊,一个个亭台楼阁找过去,宫殿巍峨朱栏玉砌,就是没有人影。忽然一个拐角的小阁里传出密谋的人声,他推开门,赫然看见夏译和朱容在偷偷说着什么。他又急又怒,抓住夏译问:“人呢?”夏译挣开他,怒道:“你也配来问我!”他也怒道:“我是他爱人,我当然要问!”朱容拉住他,忽然把那襁褓中的孩子递给他,说:“这孩子有天子气,你好好把他养大吧!”他一听“天子气”三个字,更觉得迷惑。原来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么?那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吗?朱容说:“这就是萧临。”萧临真的只有襁褓婴孩大小?不对啊,萧临很大了,他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副欠抽的大学生模样了,后来他还卖了一个游戏给他们公司,这件事师兄弟们都知道的。那才是真的。那这就是做梦!是假的!

  这样想着,转醒过来。

  果然是做梦。

  是在医院里。

  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转脸望望左右。一个人影大踏步走来,俯身轻轻笑问:“醒了?”是萧临。

  王观轻轻点头。

  萧临将盥洗的东西放下,坐在床头,轻声道:“毒素都清干净了。医生也说差不多今天早上就能清醒。你现在听得清我说话吗?”

  王观又点点头。

  萧临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将手去拿王观的手,说:“你试试看能不能抓住我的手指。”王观便听他的话,将他的手握了握。

  萧临露出大白牙,笑道:“恢复得很好,没事了。”

  王观张嘴要说话,才发现嘴上戴着氧气罩,有点急。

  萧临笑说:“我给你取下来。你别急,先试试看还头晕不头晕。如果不头晕的话,这个就可以取下来了,还晕的话,我们再戴一天。”说着小心翼翼将氧气罩挪开。

  王观问:“这是哪里?”

  “医院。贝城中枢医院。你中毒了,昏迷了三天。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记得你怎么受伤的吗?”

  王观想起了那个晚上的行刺,看看萧临,问:“你没事?”

  萧临道:“没事。幸亏那晚追回了缓释剂,有惊无险。”

  王观挣扎着要坐起来,萧临帮他摇高床头。见他精神甚好,于是去了氧气罩。帮他擦洗脸手,喂了一碗稀饭。过一个钟头,王观食欲恢复,能吃粥汤馒头,吃了五六分饱,就能下地行走了。主治医生来巡房时说毒素已经清除,后腰处的伤口也没有大碍,只要小心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萧临一一答应。王观又睡了一觉,醒时已是傍晚时分,这回真没做乱七八糟的梦了。萧临喜气洋洋地,一边将家里送来的饭菜摆出来给他吃,一边说这些点滴滴完,晚上就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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