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式甲
时间:2022-01-24 17:03:34

  顶楼最大的那间阅览室,真的在办篝火晚会。

  所有的铁皮书架都被挪到墙角,地板中间围放这十几个不锈钢铁盆,当中烧着竹木,有十几个人围坐在火边唱歌跳舞,席地放着棉被、毯子,还有盒装的食物和饮料。

  “喂,天子气!”

  晚上在餐厅遇见的那个猴子正坐在毯子上,脑袋盖着一顶奇形怪状的毡帽,兴高采烈地喊他:“来来来!”

  王观坐过去,猴子递了一瓶酒给他,又把一盒鸡肉挪到他面前的地上。

  “谢谢!我喝饮料。”

  猴子于是换了一瓶橙汁给他。

  火光照映下,这些原本一直邋里邋遢眼睛浮肿的人忽而都醒了一般,他们敲着手上的盆盆罐罐,击打节拍,和外面那些玩音乐的非主流才子们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人唱完了,下一个人接着唱。

  他们好像彼此认识很久了,一个接一个,不需要主持,不需要起转承合,顺顺溜溜地一直唱啊跳啊。

  连猴子也唱了一首歌。他的嗓音跟他的长相有巨大反差——他唱了一首柔柔的美声歌。

  他唱完,就推边上的王观。

  王观愣了愣。

  猴子在鼓掌,众人也跟着鼓掌。

  王观还是愣着。

  猴子起哄道:“天子气!天子气!天子气!”

  王观只好清清嗓子,道:“我唱得不好啊!大家见谅。”唱了一首《将进酒》。

  这歌要的是嗓音粗犷,王观好几次唱不上去,有几个唱得好的帮他混过了。

  他唱完以后,后面上的人都会被点名上台,有的人叫“顺流法”,有的叫“风雨阵”,有的叫“车马道”,还有“方向线”、“失触咒”、“文曲星”、“强记术”、“隐气法”……等等,想来是他们研究的各个方向。

  似乎是所有人都唱过之后,大家都哆哆敲着什么。王观仔细一看,只见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卷竹简,敲完了,把那竹简抹了油脂,也伸进火盆里点起来。

  王观大吃一惊,因为那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一个人领唱道:“你也说天才……”

  所有人跟唱:“我也说天才。我等俱是天才下凡来。你也穷苦,我也癫狂,谁知天才为谁忙?你也天才我也天才,谁还不是个人来?今天也天才,明天也天才,此生终为虚名败。脱得此生达彼生,平平凡凡乐康泰。我要追云上高日,我要浮水下沧海。我愿清清静静小富贵,红泥小炉,茶酒午后,管它什么是是非非对对错错,管它什么痴痴傻傻纷纷扰扰。我本是天才下凡来,我本是一身高高在上,我本是事事无忧天天欢!我为何在此,我因何离家?嘘唏嘘唏,年年岁岁道天才!何时像个凡人来?谁还不是个人来?!”

  反复唱了几遍,直到那竹简都烧成了白色的灰烬,各人酒足饭饱,才更散去。

  王观意外睡了个好觉。次日冬阳高照,方才起床。往顶楼去时,全不见了昨夜景象。只是铁书架之下烧黑的痕迹,显示出确实并非大梦一场。

  他随意扫了一眼书架的书脊,写着“转运术”等字样。

  顶楼的人确实比别的楼层人多些。

  阅读区每两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位“猴子”在阳光下抄着什么。走近了看,竟是拿着墨水竹简在写字。

  那字极小,与一般办公常见的字体一般,字迹却十分工整好看。

  王观粗略看下,写的是“……故友非可托志者不可托身托言……”

  因未得允许,所以不敢细看。

  猴子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盯着竹简上的字看,说:“昨晚烧掉的,我给补写出来。”

  王观又吃了一惊。

  猴子淡淡道:“卷二二一一二二开始,有你要看的吗?今天能补完。”

  他又成了那个邋里邋遢的猴子。

  王观摇摇头,不敢打扰他,自己走开了。

  他在书架间随意逛逛,忽然想,转运术,不就是……?

  是的。

  那个鸿翎使者金涣提到的盗窃者,那个把自己的天才运道盗走的人……用的就是转运术。把一个人的运道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他的老师娄亘则认为,把他的运道和同时期的远道盗走的,未必是同一个人。

  这一直是王观不愿意去深究的悬案。因为他觉得那些都离他太遥远了。他不愿意为了一个高不可攀的未解之谜而浪费自己的生命去解惑。

  但是现在,他有这个机会。

  就在那个窗口下,有各个时期新送过来的案例详报——和存放天子气的那间禁书室的窗口会定期收到大内送来的天子气起居注详报一样。只是天子气记录的是天子气的变化发展,而转运术记录的是转运、或者说窃运禁术的实例。天子气起居注事无巨细,因为事关至尊,送来的心的详报厚厚一叠放在窗口下。而窃运禁术是不世出的天才疯子几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做成的事情,所以它的详报只有薄薄的一打,而且看样子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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