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剧组在燕城招募小演员,裴望屿被周恒带到试戏的学校,两个人在门口拿着号码牌,周恒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进去了先自报家门,要说你是裴牧的儿子,然后挨个喊老师,左边那个是王老师,中间的是朱老——”
“记不住。”裴望屿仰着脑袋,看着絮絮叨叨的周恒,冷淡地说,“我能进去了吗?”
周恒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去吧。”
裴望屿没再搭理他,他走进礼堂,看到前排坐着几个老师。
周恒就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其中一个老师说:“自我介绍吧。”
“我叫裴望屿,探望的望,岛屿的屿。”
他奶声奶气地说完,现场陷入了一段沉默。
老师:“没了?”
周恒着急地给他使眼色,裴望屿压根不往他那里看,对着那几个中年人说:“我刚才交了信息表,你们没看吗?”
他做出懒得跟他们多说的表情。
门口的周恒急得团团转。
那几位导演和监制也一脸无奈的苦笑,相互看着摇摇头。
“那过来抽签吧。”
试戏的桥段没有提前给出内容,要小演员们现场发挥。裴望屿抽到一张卡片,上面写了挺多字,他不太懂,就近找了个老师,把卡片展示给他看,“帮我念一下。”
那个老师觉得稀奇,说道:“上面有拼音。”
裴望屿说:“我看不懂,孤儿院不教拼音。”
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
良久,老师取过卡片,给裴望屿讲解:“你要演的是一个聋哑人。”
裴望屿认真地看着他。
“故事发生在战争的背景之下,你和姐姐潜伏在一个地洞里,但是姐姐因为看着奶奶死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偷跑了出去,结果被敌人抓获,你在这个地洞里看着她被杀死。”
裴望屿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他问:“我自己演吗?”
老师找了一个童星来给他搭戏,对方是个小女孩,比裴望屿年长几岁。女孩从幕后走出来,裴望屿回头看着对方,两人对视,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尽管裴望屿那时才8岁,但已然拥有了一副祸害小姑娘的妖孽容貌。
然而他全然没有在意对方的羞赧,很快就进入剧情。
追兵冲到他们的家中,两个小朋友躲在狭窄的地洞里,裴望屿要演出极度的惊恐,他得捂着小女孩的嘴巴,姐姐看着外面的奶奶被杀害,四肢乱窜,裴望屿奋力地想要按住她,同时也被奶奶被刺杀的场面震撼到泣不成声。
他抓着想要冲出去的姐姐,但无济于事。女孩子从他手里挣脱之后就退到了幕后,结束了表演,只剩裴望屿一人在台上。
他虽然已经泪流满面,然而哭也不是单纯的乱哭,情绪仍然在层层铺垫。
从惊慌、到无措、到看到姐姐被杀害的愤怒,最后看到姐姐和奶奶的尸体叠在地上,血流成河,最终,男孩的情绪彻底崩溃。
追兵还没有离开。
裴望屿不可以出去。
他咬着手臂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看着那刺刀一下一下地戳到姐姐的身体里。
他越咬越重,白皙的臂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周恒安静地看着裴望屿在舞台上表演。
他方才还紧张得觉得这孩子把人都得罪了个遍,一会儿该怎么去兴师问罪比较好,此刻就完全被他带入戏剧的情境中。
他仿佛从这个男孩的眼睛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被杀死的两个女人,看到那个哀鸿遍野的社会。
周恒作为一个外行人,很为之感到触动。
裴望屿表演结束后,他立刻又恢复骄矜漠然的神色。
导演给他提出问题:“你演的角色是哑巴,哑巴本来就不会发出声音,你不用刻意咬手臂去控制。”
裴望屿却斩钉截铁地说:“不,哑巴是可以发出声音的。”
老师觉得小孩子在不懂装懂,讥笑说:“哑巴之所以是哑巴,是因为声带受损。”
“可是你刚才说,他是聋哑人。因为听不见,所以才说不了话。”
裴望屿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在对方沉默的片刻里,他质疑道,“老师,你没有见过聋哑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