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侧目看着身边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子。
十一月的深秋已经很凉了，她的长袖校服外套里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帽子上还有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同色系的丸子头花随着走路上下摆动着。
叶随想和她说大可以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毕竟本来这事也是因为他自己，根本不需要她这样子，可又怕掌握不好力度伤了她一番好心，想了好一会出口就成了：“傻呀，推我身上不就好了。”
虽然事情解决了，但乔遇的表情依然有些忧愁，“可是，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万一老李让你去年级部吃处分怎么办？”
叶随哭笑不得，“谁跟你说要吃处分的，不就是逃个课，多大点事。”
乔遇特别认真地和他说：“可是学生手册上写着连续旷课是要记处分的呀。”
从小学开始就逃课出去打游戏机的叶随同学笑了，“那都是骗骗你这种小学生的。”
松懈下来的乔遇哦了一声，突然就有点不想理他了，自顾自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叶随跟上来，“好好好，是爸爸不对，是爸爸欠你一个人情。”
大课间的广播站突然开始放后街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衬得叶随的语气都带着一点难得无奈的宠溺。
乔遇放缓了脚步，叶随重新走回了她边上，偏头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乔遇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先送你一个愿望，什么时候想到有要的了，就来找我。”
乔遇扭头看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睛亮晶晶的，“什么都可以吗？”
叶随点头，语气温柔，“能力范围内，不出格就行。”
明明已经说服自己要忘了你，可你一对我笑，我就乱了心智。
乔遇偏过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校园里，第一批白色茶梅开得正好。
Chapter 15
这学期的第五次大组换位置，再一次把乔遇和叶随分到了教室的两边。两人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坐得远了之后，连他们几个之间平日的闲谈也听不到了，关于他的消息安静就像那个还没能问他索取的愿望。
其实乔遇没有什么想问他要的，她觉得这样就挺好，心里有个念想，起码还不算和他完全断了联系。
自从乔遇不再是学习委员之后，叶随也不再翘课了，每天都按时放学，然后在五班门口等李思琦下课。
乔遇好几次和许诺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都能看见叶随搂着李思琦走在前面。
那颗因为愿望而悸动的心又慢慢的沉寂下来。
渐渐地，乔遇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一切也变得逐渐麻木起来。没有了最初的那种难过，有时候遇上了也能好好打招呼，仿佛这才是一切原本就该有的样子。
周五放学的时候，阮齐鸣热情的邀请许诺和乔遇和他们一块走。
许诺收拾着书包，一脸不放心地问着他：“干嘛突然要和我们一起走？”
阮齐鸣早就理好书包等在旁边了，“瞧瞧，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还能害你们不成？你俩可是我在班里最宝贝的女孩子。”
“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啊。”许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敢问阮大爷放学有何贵干？”
阮齐鸣一脸神秘兮兮道：“出去就知道了。”
学校后门的小巷里，整整齐齐地停着三辆小电驴。
许诺咋舌:“你从哪搞来这么多小电驴的？”
阮齐鸣解释道：“哪能是我，马文浩送阿随赔罪的。”
“马文浩不是和你们不和么？”
阮齐鸣挠挠头，开始讲述缘由：“这事说来小乔遇也有份。就上次阿随自习翘课不是被老李抓了么，阿随说听老李意思是我们班同学打的小报告，这不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吗，那可不得查嘛。”
“喏，这不，我们班申鑫，就第一排那个小胖子，马文浩初中同学，随便吓唬了下就全交代了，说是马文浩的意思。”
“昨天放学阿随就找了几个人去堵了下马文浩，给那孙子吓得屁滚尿流的，下午就送过来赔罪了。”
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乔遇小声地抬头问阮齐鸣：“那……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有阿随在怕什么，这种和他初中混的时候比，那简直小把戏。再说，人马文浩家里就是做这个的，这几辆小意思了。”见两人还呆在原地，赶紧招呼：“来来来，带你们试驾一下。”
刚说完，就看见远处走过来的赵子杰和江路，还有骑着小电驴带着李思琦的叶随。
“怎么样啊，嫂子，有意思吗？”阮齐鸣兴致勃勃地问着李思琦。
李思琦伸手理了理被吹乱的长发，柔柔地答着：“还不错，风很大，不过还挺刺激的，你们应该会喜欢。”
叶随停下来，转头问她：“冷不冷？”
阮齐鸣哎哟一声，“嫂子你抱紧阿随就不冷了，我们阿随很暖的。”
许诺一把拧在阮齐鸣胳膊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思琦笑了笑，朝着许诺打招呼：“这是许诺嘛，常听阮齐鸣提起你，今天一看果然是个美人儿呢。”
许诺僵硬地抽了抽嘴角：“那我可真是荣幸了，谢谢你的夸奖。”说完拉起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讲话的乔遇，“也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们俩待会还有事，所以就先走了。”
阮齐鸣见她俩要走，赶紧上前阻拦：“什么事啊，在什么地方，等会我和江路带你们兜完风，送你们过去。”
说话间，赵子杰和江路也走到了。
阮齐鸣急匆匆道：“江路你带一下小乔遇，我们一起去前面转一圈。”
赵子杰骂了句脏话，“你们都有女孩子带，那我呢？”
“自己去。”叶随边说边把钥匙丢过来。
阮齐鸣拿到钥匙就拉着许诺走过去，江路朝乔遇勾勾手：“走，小乔遇，今天江路哥哥带你玩。”
赵子杰仰天长啸：“我靠，太过分了。”
待大家都坐上以后，阮齐鸣兴奋地提议：“我们比谁先到吧？”
“到哪里。”叶随一条腿还踩在地上，随意地问着。
赵子杰随手往前一指：“前面的城河公园吧。”
阮齐鸣见叶随还没准备好，偷笑道：“那我们先走啦。”说完就启动小电驴带着许诺率先冲了出去。
赵子杰紧跟其后。
江路看了眼前头还在不紧不慢插钥匙的叶随，转头问乔遇：“那我们也走了？”
“好。”
“要是怕了就打我一下。”
“好。”
乔遇坐在江路的身后，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出发的时候下意识的偏过头，视线里，叶随模糊的脸一闪而过。
大约是知道乔遇胆子小，江路骑得并不快，没一会就看到了从后面赶上来的叶随和李思琦。
叶随在他们身侧放慢了速度，开口问乔遇：“好不好玩？”
他的声音里带着风，吹得乔遇心里也鼓扑扑的。
乔遇其实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的，但看到他期待的眼神，还是不忍扫他的兴，违心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李思琦突然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叶随侧过头去听，笑得很开心。
那一刻，心底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看，他们多配啊。”
原来，不是麻木了啊，只是知道没有资格，所以勉强着让自己去接受。
乔遇低下头，逼自己不去看他们，入眼的却是李思琦脚上那双和叶随同款的白色三叶草。
十一月的风簌簌得灌进脖子里，吹得人从头到尾得冷。
那是太阳活动处于11年周期里最低值的一年，黑子数非常小，甚至达到了零，明明是厄尔尼诺年，我国却出现了极端冷事件。
所有一切都存在着很多的不确定因素，就像乔遇没有想到，李思琦要走了。
那是叶随生日前一周的周六，乔遇接到了李思琦的电话，约她中午在学校的操场见面。
周末的学校，空荡得很安静，李思琦坐在观众席的最高处等她。
她画了淡妆，穿着白色的针织裙和到脚踝的米色大衣，比穿校服的时候成熟了不少，也更好看了。
乔遇在她身侧坐下。
她把手边的小袋子递给她，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送你的礼物。”
乔遇疑惑地看着她，李思琦把袋子放到她怀里。
“就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不打开看看？”
十成十的叶随语气，让乔遇咽下了那句我要明年六月才过生日，听话的打开了袋子。
一副全新的圆形金属镜框。
“不知道你近视多少度，就没能给你配，有空的时候去装个镜片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其实很好看，特别是眼睛，如果换一副眼镜或者去做一下激光手术，会加分很多。”
“你叶随爸爸的眼睛很好看，所以他自己也特别喜欢眼睛好看的女孩子。”
直觉告诉乔遇，李思琦一定还有别的话要说，她没有出声打断。
“喜欢他吧。”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厌烦，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轻松。
乔遇怔在原地。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别不好意思承认，女生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而且喜欢叶随这样的男孩子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事已至此，乔遇觉得也没有再否认的必要，嗯了一声。
李思琦冲她笑了下：“我后天的飞机去英国。”
“啊？”乔遇再一次被震惊。
“本来暑假就该走的，但是那时候没有高中学籍，拿不到offer，开学以后我妈就托人给我重新申请了，前几天收到了。”
“阮齐鸣这个大嘴巴应该和你们说过吧。”
“叶随和我是初三快毕业的时候在一起的，那时候是我追的他。后来暑假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出国，就和他提了分手。可能是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两个人都挺洒脱的。”
“所以我没想到开学他会来找我和好，大概因为摩羯座的男生都很长情吧。不过这其实并不在我的计划里，因为我知道自己可能要走，所以我本来不想答应的，但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法拒绝。”
“不过，就算再长情，这一次，大概也没办法了吧。”
李思琦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开始带着鼻音。
乔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你们可以跨国恋啊，我觉得爸爸也不是那种会和别的女孩子乱来的人。”
李思琦摇摇头，“连作息都要迁就对方，还怎么谈恋爱，太累了。”
“其实，最开始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我刚好满足了他的理想型。”
乔遇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那，爸爸知道你要去英国吗？”
李思琦摇摇头：“还没和他说，等晚上见面的时候吧。”
李思琦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乔遇：“我见过很多喜欢叶随的女孩子，聪明的，漂亮的，什么类型的都有，但都没有你来的特别。”
“你看起来胆小文静，却比我们都要喜欢得勇敢。”
“当时叶随和我说你在办公室替他说话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吃惊，我想如果当时换了我话，应该不敢吧。”
“所以，这样或许对你很不公平，但我还是很想拜托你。希望你还能这样一直勇敢、纯粹的喜欢、陪伴着他。”
两人都沉默下来，乔遇问她：“那你知道我喜欢他，都不生气嘛。”
“老实说，刚开始有一点吧。叶随这人，有时候看着是冷漠了一点，但心绝对不坏，所以能得到他帮助的女同学其实不少，但真正让他关心的几乎没有，但你是一个。”
“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聪明也明事理，性子乖巧温柔，最重要的是，你喜欢叶随胜过喜欢自己。”
李思琦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关于叶随，关于她，关于他们。
分别的时候，李思琦露出了一对招牌酒窝，那笑容很甜，甜的仿佛能让人溺死在那里面，她说：“抱一下吧，就当是告别了。”
乔遇反抱住了李思琦，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答应你，尽我所能的，一直陪着他。”
不是因为你开了口，而是因为我喜欢他，不比你少。
“最后，祝你一切顺利。”
Chapter 16
冬至，太阳直射点在南纬23.5°，北半球昼最短夜最长，北极圈以北出现极夜。
乔遇的视线从地理书上移开，北窗外的那株银杏树在昨天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看起来光秃得有些单薄。
天气越来越冷了，从上周开始，学校允许大家可以不用再穿校服。
下午四点了，太阳开始接近地平线，斜后方那个位置依然空荡荡的。
叶随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
乔遇照着公式计算着太阳还有多久下山，脑海里却全是叶随半搂着李思琦走在放学路上的样子。
自从那天和李思琦分别之后，乔遇总是反复的想到这副场景，她想，叶随现在一定很难受。
毕竟那时候的他每一次看着李思琦的眼神都是带着笑的。
放学前自修课的最后五分钟，江路从后面递了一张纸条给乔遇。
九个龙飞凤舞的字：随哥在六楼长廊等你。
乔遇放下笔就往外跑。
附中三个年级的三幢主教学楼是呈平行分布的，中间依靠走廊连接，完全独立又保持了一定的相通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