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看了看吕不韦,又缓缓转头看了看郑国:“你是来为朕修筑水利的?”
郑国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是的。”
阿政看向他:“那你怎么不说清楚?”
郑国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可……可是……王上见到臣的第一面……就叫臣……去设计王陵……”
阿政回忆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郑国的时候,他刚刚下朝,大朝会的主要内容就是修王陵,然后阿橘又不停地问他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要开始修陵,以致于他听说郑国是吕不韦推荐的人时,下意识地就问他:“你从前为国君修建过陵墓吗?”
阿政结束了回忆,好像确实是他下意识以为郑国是来修王陵的,没有把话问清楚,可是:“朕叫你设计王陵的时候,你怎么不反驳?”
郑国的整张脸都像喝了酒一样红,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国君,磕磕绊绊道:“臣……除了水利……也会修陵……”
阿政一时间无语凝噎。
林橘在阿政脑中笑道:“崽,这可是多方面工程型人才,你捡到宝了,记得好好珍惜。”
虽然阿橘这样说,但是:“阿橘,你是在嘲笑我吧?”
“哈哈哈哈,毕竟迷糊的崽崽很可爱嘛。”
阿政没有继续在脑中和林橘玩笑,而是端正了神色,看向吕不韦:“吕阿翁,朕原本想着让郑国来督建王陵,看来需要您再辛苦推荐一个人了。”
吕不韦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王上分忧,臣谈不上辛苦。”
阿政笑了笑,也没有多提,而是看向郑国:“这些年关中产量不丰,吕相确实和朕提过要兴修水利。你既然是他推荐来的人,朕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你打算怎么修水利?”
面对自己的专业领域,郑国倒是没有再结巴了,他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向眼前的少年秦王解释道:“若是王上想要修水坝水渠,臣需要先考察关中各地的地形地貌,河流走向,才能进一步确定要怎么修水利才合适。”
阿政皱起眉,让一个异国之人搞清楚秦国的地形地貌,特别是最重要的关中之地的地形地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若是万一关中地区的地貌舆图被泄露给其他国家,那秦国就危险了。
郑国见秦王政一直皱着眉不说话,心里又开始发慌了,他犹豫地开了口:“……王王王王上?”
罢了,想要修筑水利,哪有不冒风险的。
阿政最终还是点了头;“朕会命人陪你查看关中水文的。”
在场的三人都知道,所谓的有人陪郑国查看水文,不过是种变相的监视罢了。
郑国应声道:“是,王上。”
阿政向他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准备吧,需要什么工具及时和将作少府的人提出来。”
等到郑国走了,阿政才看向吕不韦,问他:“吕阿翁这个时候来找朕,有什么事吗?”和郑国的事情一耽误,都到了用晚食的时间了。
吕不韦道:“有一个案子,廷尉内部讨论了很久,始终有所争议,所以臣想来问问王上的意见。”
“哦?”阿政来了兴趣,“是什么案子,还能难倒朝中的那群公卿?”
吕不韦向阿政解释了一下案子的来龙去脉。
大概就是有一对夫妻,其中丈夫去世了,女子为亡夫守孝,然后和其他男子在丈夫的棺木前发生了一点激烈的小运动,女子的婆婆很生气,用不孝罪的罪名把女子告入官府。
现在廷尉府的那群人讨论的问题是,那名女子的行为是不是真的构成了对婆婆的不孝罪。
一部分廷尉府的官员认为这名女子在亡夫棺木前和其他男子发生苟且之事,没有尊重去世的亡夫,伤害了婆婆的感情,所以确实是不孝罪。
另一部分人认为,女子的丈夫都已经死了,那女子和丈夫的母亲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在这个角度上说,这名婆婆已经不是女子的长辈了,所以不管女子和其他男子做了什么,亡夫的母亲都没有指责女子的立场,既然都不算长辈,那不孝罪就不成立了。
听完吕不韦的话,阿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他干脆放下笔,对吕不韦道:“时辰不早了,吕阿翁留在宫中用晚食吧,等会儿问问阿娘对这件案子怎么看?”
吕不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应了一声是。
秦王政元年之后,阿政搬进了章台宫,赵姬则搬去了专门为王太后修筑的宫室,阿政有时会过去陪她用膳。
这日她见阿政和吕不韦一起过来用膳,心里很高兴,不停地为阿政夹菜。听见阿政谈起这个案子,赵姬笑道:“这名女子自然是无罪的,毕竟她嫁的人是亡夫,又不是亡夫他妈,难道还要为一个死去的男人守一辈子吗?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阿政道:“可是她是在亡夫的棺木前和其他人行不妥之事,是不是有些不好?”
赵姬道:“谁知道她的亡夫对她怎么样呢?若是一个抛妻弃子之徒,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死了,他就会变得特别崇高,别人就要尊重他,不能唾骂他吗?说到底,亡夫既然已经去世,那名女子就和她那个所谓的婆婆没关系了,她守孝是她好心,做什么事都是她的自由。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个开心吗?”
这才是阿娘心里想的么?
阿政看了眼吕不韦,又看了眼赵姬,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