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出门前仔仔细细化了妆,才没让过于苍白的皮肤和泛着不详红晕的脸颊暴露出来。
眼前迈动的低跟鞋停下了。
“小森护士?”护士长颇为严厉地叫着我目前伪装身份的姓氏,转过头来,锐利目光投射而下,直刺向我,“打起精神,别给西海普丢脸!”
我定了定神,温驯地垂眸:“是,我明白了。”挺直脊背跟上她的步子。
护士长满意地移开注意,继续“哒哒”往医疗点深处走去。
深呼吸的我不期然想起被迫被我顶替了身份的小森小姐,对方发着抖给我递护士制服的样子实在让人大生怜悯之心,就算我再三保证不会牵连她还是一个劲掉着眼泪,好像我是什么恶魔似的……
我的行为的确既不符合法律也不符合道德,但是——看在她同样不是善人的情况下,就互相原谅吧。
我这样想着,慢吞吞调整了一下口罩。
医疗点深处有一架直达地底的电梯,护士长用指纹和虹膜开了门,我低眉顺眼地跟着走进去,看她按下唯一一个楼层。
失重感持续了十来秒,“叮”地一声,门开了。普通员工想象不到的庞大地下设施徐徐映入眼帘,和地面的老旧落伍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科幻感。
我跟着护士长一路走向核心区域,在最后一扇门打开后,终于见到要找的治君。
他躺在手术台上,任由一群白大褂在身上比划各种仪器,神情几乎称得上空茫。我缓缓、缓缓地吐了口气,抬眼面无表情地旁听那些人对话。
“各项测试都没反应,的确是个普通人。”安布雷拉小队的成员下了结论。
收容所所长谨慎地追问:“真的?这家伙古怪得很,是不是再多测一些项目……”
“不必了。”依旧全副武装的队长淡淡打断了他,“别在普通人身上浪费时间,换下一个。”
西海普派来的人没有表示异议,抬眼看了下护士长。接收到指示的护士长吩咐我:“小森,送他回病房。”
我应了声,走向费力坐起的治君。他套上病服,撑着手术台边沿下地,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被我千钧一发间扶住。
我紧紧握着他隔了层衣物还是十分冰冷的手臂,看着由于镇静药物过量而呆呆垂着头的治君,用力咽下淤塞在喉头的燥怒,拼命缓和情绪。可是,下一秒,那些沉重的情感就翻了倍地喷涌上来,让我霎时停住动作。
在周围用以检测“非常规”的仪器跳出提示前一刹,一只手稳稳扣住了我手腕。
治君抬眸轻轻看了我一眼。肌肤接触,传来一阵冷意,使我陡然清醒,即刻去瞟仪器。
那些屏幕好端端地暗着,只有护士长压低声音呵斥:“小森,磨蹭什么!”
我低头道歉,扶着似乎控制不好身体、走得歪歪扭扭的治君沿着另一条通道返回了医疗点。
前台的护士小姐换了一副炽热数个八度的真诚笑容,和我打招呼:“小森前辈,辛苦了!需要帮忙吗?”
她作势要走出前台来扶治君,我立即模仿着小森小姐的声音客气疏离地阻止她:“不用了,你把他的病房号告诉我就好。”
得到了号码的我在护士小姐眼巴巴的目送中拐进病房,关上门。
单人病房里只有我和治君,还有墙角默默运作的监控,但我已经顾不上思考监控了,理智最后提醒我监控室一般只有检修和需要查找什么才有人,就痛快让位给决堤的情感——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恐惧残留的心悸仍然让我止不住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一味抽泣着。
太难看了!在治君面前头一次失态,我一面埋怨着自己一面庆幸还有口罩挡着,抓紧他的两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抽出来给自己擦擦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的治君站稳身体撑住我,任由我发泄着。
在他开口或许要继续说些推远我的话之前,我打断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到。
“我要治君活下去!”
即使被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仍然毫不退让地迎上了他的;就算带着哽咽,说出的话也依旧清晰可辨:“治君明明是想活下去的!为了寻找‘生’的意义一直在求救……要是真想自杀的话,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或许是我自以为是地下了判定——但是,唯独这个人,这个要离去又忍不住回头、被这无情又多情的世界所迷惑的人,这个为了寻找立身于此的价值不断彷徨着挣扎着的“野犬”一般的人……
——我要他活下去。
泪眼凝视着他,我感同身受般涌上了撕裂的痛楚。
在这剧痛中,体内已经沉睡了两年的“天赋”,终于睁开一只惺忪的眼。
第15章 冬(三)
我是来杀人的。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必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