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台风似乎比往年都要剧烈啊,建筑撑得住吗?”
我张开嘴,觉得情况不妙。
第三次撞上玻璃的“碎石”有些超过尺寸,在惊诧的目光里,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窗户碎了。
扑面而来的风浸透了深海的腥味,像只铁手掐住我的喉咙,一瞬间的窒息中,凌乱飞舞的头发、叶片、尘土分割了视线,我惊慌失措,看见倒头直坠而下的青年——本能一般,我倾身抓住窗框,从破碎的洞口探出手去。
黑发青年脸上带着朝露薄雪似的幸福笑容,投向大地的怀抱。
“等等——!”我几乎是在尖叫,手指擦过他颈间绷带和衣领,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被这叫声打扰的青年眼睫微动,沉寂的鸢色瞳孔露出一隙,轻飘飘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甚至能看到他不悦地收敛了嘴角弧度——能看得这么清楚,大概要归功于目睹坠楼现场后飙升的肾上腺素,以及我拼命从洞口往外抻的脑袋。
前辈呆滞在我身后,语气颤抖:“寻光……你先回来……”
我两手按着碎玻璃,护住稍有不慎就要见红的脖子,万分艰难地把脑袋从破洞处拔出来,顾不得手上伤口,拔腿就往楼下冲。
“前辈,叫医生!”因为激动血一个劲往头上冲,我脸涨得通红,一边跑一边大声吼,“我去救人!”
——果然就不该随便信网上的招聘广告,被诓来这岛上一定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
我跑得像博尔特附体,喘着气暗恨,一头冲进收容所外的风雨中。不远处的地面,躺在血泊里的青年脸正朝着我的方向,半阖着眼。
我被降下的雨模糊了视线,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只胡乱擦了把眼睛,踩过一地积水向他奔去,用平生最坚定的语气对他喊:“喂,坚持住啊!医生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得救的!”
——这就是我和太宰治的初见。
日后回忆起来,与其说是部浪漫恋爱剧的开端,不如说是误入了什么刑侦或者恐怖片场。
第2章 夏(二)
在经过三个月的实习期后,我成为了收容所的正式辅导员。
负责的第一个收容人,正是之前跳楼事件的主角,治君。
收容所没能问到突兀从天而降的青年的姓氏,连“治”这个单名都是在负责审问青年的那位看守员情绪崩溃直接转成收容所新病人后,青年大发慈悲透露出来的。
——以上是正式上任前前辈偷偷告诉我的消息。
我穿着来岛上时特意为应聘准备的正装,怀里抱着一片空白只有名字的收容人档案,在前辈老母亲般忧心忡忡的目送下离开了宿舍楼,默默踏进收容所。
带我来岛上的看守员正在门卫室那等我。
“欢迎加入收容所。”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的抵触似的,平静地伸出手来。
我不打算和他握手,维持着一脸伪装出来的、属于职场精英的冷淡表情点了点头。看守员等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示意我跟上。
“收容人目前仍在治疗中,考虑到情况特殊,特别允许你们近距离接触。”看守员按下电梯楼层,解释到。
我虽然对人情世故并不十分在行,但也能明白这是因为收容所搞不定对方后试图采取怀柔政策,而我不过是被推出去的马前卒。
名为“治”的青年,凭“看守员事件”一战成名,在岛上拥有了无数可怕传言。假如只听那些传言,我恐怕要以为是地狱里哪个魔神溜上了人间……
然而初见时对方微笑坠落的模样印象太过深刻,我怎么也害怕不起来——这应该是我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了。
电梯到了用作医疗点的楼层,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护士小姐有气无力的呐喊就幽幽飘了进来。
“619房的病人又自杀了,来个人帮把手……”
我跟着看守员走出电梯,茫然地抱紧文件袋。
领路的看守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随口给我科普了一下青年的“丰功伟绩”:恢复意识以来,以平均每天不下三次的、千奇百怪的自杀行为迅速将平日里堪称岛上第一清闲部门的医疗部工作量增加到必须加班才能完成的地步。据说医疗部的负责人已经由于加班熬光了最后一点头发,于昨日愤然离去,请了一个“这家伙不走我绝不回来”的长期病假。
我心情古怪,看着看守员敲了敲病房门。
“啊,看守员,你来得正好!”打开门的护士小姐犹如见到了救星,“医疗部现在只剩几个女生,完全拿不下来……”
看守员一头雾水地被她拉进屋,我走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系在风扇上正飘飘荡荡的绷带。
护士小姐一手插着腰,站在绷带旁抱怨:“这家伙想用绷带上吊,不知道怎么把它固定在了风扇上,就算踩着凳子也解不开!”
这一层的层高比起寻常建筑更高,是护士小姐站上凳子伸直手还碰不到风扇叶片的高度,这种情况下,想解开做过特殊固定的绷带显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