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个月前,我还由于求职四处碰壁,几乎要养不活自己而一度动过自杀的念头。然而在站上天台的当晚,我接到了岛上收容所的聘用电话。
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清晰记起当晚脚下城市的灿烂灯火,和接完电话自己后怕到几乎站不起来、半爬半摔回到租住公寓的狼狈模样。
正是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稍微能明白治君执意自杀的原因……
要不是痛苦到活不下去,没人会选择死亡吧。
并且说到底,大部分麻烦是我们自找的。收容所想要治君奇迹般出现在岛上的情报,护士小姐出于上司命令和职责,我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大家一起,全然不顾治君的意愿,想要把他强留在人间,因此不断进行的救援和忙碌,都是自作自受。
不管怎么想,也没有基于这样的理由反过来责怪治君的道理。
我不知道是否有把这想法明白传递给了治君,忐忑地结束掉长篇大论,安静下来。
治君打量了我很久,在我差点落荒而逃前开口问到:“小姐为什么希望我活下来?”
“想让人活下来不需要理由,期待别人死去才需要吧?”
我拿出上学时回答老师提问的认真态度如此回复。
治君低笑一声。
“不一定啊。”他语调漫不经心,“总有人天生就怀抱恶意。”
我其实很多时候都不懂治君在思考什么,这一刻也是。没来到岛上之前,治君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想必是和我这样平庸的人生截然不同的光景……
但唯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说出来——
“治君还活着,没有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事了。”为他这五十二次劫后余生所积攒起来的庆幸,要是能传达到就好了,我凝视着他,心绪起伏。
治君是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我想要他活下去。
虽然这两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治君仍然笑了起来。
那是截然不同于往日假面,终于泄露了几分真实情绪的笑容。
第4章 夏(四)
自那次谈话后,治君的自杀频率有了显著下降。
他的目光似乎已不再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死亡的界域,而是稍稍分出了一丝投向人间。
这代表着治君所忍受的痛苦减轻了吗?
我实在不得而知。
在超乎寻常的感知中,治君身上仍涌动着的、几无边际的痛苦,即使有减少一部分,想必也太过微不足道了吧。
坐在病床边的我走神了一会,从厚厚的医学书籍里抬起头来,看向治君。
他的伤势还没好全,但已经不会妨碍行动了,这时正一脸抗拒地挑拣着小桌上寡淡的菜色,筷子从一道菜移到另一道菜,像点过水面的蜻蜓似的,总不肯落下去。
我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治君,多少也要吃一点吧?”
治君有些厌食,虽然吃东西时完全看不出来,但心情会微妙地变差。当他发现我察觉了这点后,便将厌烦光明正大地展现出来。
——某种程度上我十分理解他,毕竟医疗点的食物除了能吃和营养均衡别无优点,连吃一月有余,谁都要暴躁起来了。
明明食堂和咖啡店的料理都做得很美味,为什么使用同样的食材,医疗点的料理却截然不同呢。
真叫人困惑。
“完——全——不想吃。”治君其实很会撒娇,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常常晕头转向,毫无原则地同意他的要求。
“那……”我犹豫地看看小桌上的午餐,“我去食堂另点一份吧。你想吃什么?”
这段时间为了治君恶补了一大堆医疗知识,我对他食物上的忌口几乎倒背如流,只要注意一点,午餐换成食堂料理也没有问题。
治君脱口而出:“蟹肉罐头!”
“……不行哦。”这次我坚强地把持住了理智,提醒他,“食堂也没有蟹肉罐头。”
治君恹恹地低下头,咕哝到:“算了。”
最后治君还是好好地把午餐吃完了。即使嘴上念叨着蟹肉罐头,但吃掉寡淡的料理时却面不改色,像是根本尝不出味道好坏似的。
或许对他来说,摄入食物不过是维持生存的必要任务吧。
我顿时愧疚起来,偷偷把“蟹肉罐头”存入手机的备忘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