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哪有,他想,他甚至连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都搞不定。
循规蹈矩地服从命令确实很好,但他现在却开始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这绝对是所有的咒术师都没敢想过的壮举,除了信赖和长久的合作伙伴关系,他还想要从这个人那里讨要“别的什么”。
无关于过去和将来,是某些他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的东西。
“镜。”
甚尔咳嗽了一声,难得有些紧张:“明天比赛结束之后,要不要去秋叶原的电器街看看?据说最近有新的手办发售,阿龙发消息过来说他买到了不错的商品。”
他把对方口中的“硬货”翻译成常人能接受的版本:“而且还有新的主题咖啡厅。”
手办!阿镜眼睛一亮:“如果是限购的扭蛋,和甚尔一起去的话就多一次抽奖的机会了!”
“咳。”
他突然萌生出仿佛在诱骗无辜咒术师的负罪感:“那么,这算是……一次约会?”
“哎?”
“算是吧?”
“应、应该……但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签婚姻届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两个人行动不管干什么都会像是约会了吧。”
反将一军,他注视着对方耳廓发红,然后鼓起脸来。未来视,远望之镜,生而知之的完人,在抛去了这些先天属性再去看这个人……该死,也太可爱了。明明是咒术师,却让人想要僭越地亲吻那只浅葱色的眼睛。
“嚣张什么啊!”
她说:“不过就是约会而已!”
第42章 42
提问:两个人从同一间房子里出发, 还顺手完成工作的约会到底是不是约会。
至少甚尔觉得不能完全算是。孔时雨嬉皮笑脸地在line上给他发消息,参考服装加规划路线,还带了一大帮来路不明的狐朋狗友来围观——都是非术师, 来找乐子看。
他们把混迹在电器街的四级咒灵无声无息地宰掉,等着辅助监督姗姗来迟,又千恩万谢地鞠躬。对方身边跟着的还是个高专生,佩戴着漩涡模样的校服扣子,看到自己的工作被别人截胡, 显得表情还挺高兴。
“啊!我知道你们!你们就是传说中的——”
对方想了想:“传说中的……”
“喂,咱们什么时候有的传说?”
甚尔转过头去问她。
“……我不知道,我自己平时也不太关注这些。”
阿镜也有些迷惑,但她的迷惑消退得很快,因为年轻的咒术师自作主张地请她喝了一杯草莓牛奶。接下来, 在简短的交流当中大家又发现了共通的爱好, 组团去排队摇数码兽限定扭蛋, 之后又决定转战购买EVA模型, 零号机初号机和二号机,正好可以摆在家里的窗台上。
约会生生变成了聚众出游,甚尔一只手一个购物袋帮忙排队, 还要旁听诸如“秋叶原太棒了”、“我永远喜欢绫波丽和明日香”之类的发言, 不由得陷入沉思。
似乎哪个步骤发生了问题,他睨了一眼来搅局的咒术师小鬼, 还有因公翘班的辅助监督:“你们接下来就没有别的活要干了吗?”
“哈……实际上就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多, 才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偷个懒……”
同样年轻的辅助监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打扰到你们了吗?抱歉,我们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也不算特别打扰。”
甚尔看了一眼因为偶遇同好而明显格外高兴的阿镜:“之后还想买什么?你们也一起来吧。”
于是他们在这个二次元浓度过高的地方消磨了一整个下午, 等到晚饭的时候总算只剩下了两个人, 阿镜揉着眼睛, 表情像是有些困倦。
“你最近睡眠不足吗?”
甚尔有些疑惑,他们现在吃住都在一起,对方的日程安排他简直倒背如流。
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困——一个咒术师当然不会因为逛街多走了几步路而觉得疲惫,虽然和他的天予咒缚相比,对方的身体素质要差出不少,但也维持着合格的二级咒术师水准,而阿镜最近的睡眠时间每天都比他要长出两个小时。
“……”
对方沉默了一下:“是因为眼睛的缘故,我本身就需要比别人更长的休息时间。”
所以那个六眼小鬼也需要睡很多觉吗?这是甚尔最先萌生出来的念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和她一起进行同类类比,五条悟就是最接近的那个……而阿镜又因为束缚的缘故无法对自己说谎,因此他全然相信了对方的说法。
“这种事情要早点告诉我。”
甚尔于是说:“以后我早上会晚一点把你叫起来。”
“……也没到需要特殊照顾的程度。”
“只是多睡点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尔说:“对了,还需要买个电动牙刷——你那个摄入甜食的频率需要预防龋齿。”
最终,甚尔背着对方离开了秋叶原,阿镜趴在他的后背上打瞌睡,呼吸声擦着耳畔,让人很难不心猿意马。
她都没有对正常异性的戒备心理吗?真困成了这个样子?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在外经常被当做是极道人士戒备的甚尔耸了耸肩,于是那颗剪着短发的脑袋也跟着上下晃了晃。
——但没醒,看来是真的很困。
这个瞌睡劲儿一直持续到了踏进家门以后,好在以他的体力多背一个人根本不成问题,在接触到对方有些羞赧的视线,还能很从容地表示“你轻得很,不用想太多”。
说真的,甚尔还蛮理解这种年轻女性的担忧——之前在“结束工作”以后,他偶尔会和孔时雨一起去那家开在新宿的夜间饭店吃饭,遇到过好几个对于自身体重报以不乐观看法的食客,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为了自己的外形而有些焦虑。
但在他眼里这只会凭空生出给别人添麻烦的咒灵,因为外貌焦虑而诞生的咒灵虽然不很强,但都市常见,并不算稀有品种。
“虽然作为知识补充进去了这些内容。”
甚尔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你要是能感同身受我才会觉得奇怪!”
孔时雨一肘敲向他的后脑勺:“你这个混蛋池面!”
话说回来,大多数人在意自己的外形和体重,但考虑到这家伙的能量消耗和代谢速率远超常人,他觉得这根本不成问题。到了晚上是例行的打游戏时间,他们两人一人一个手柄坐在沙发上,新买的EVA模型拆了一半,还没有彻底完成拼装。
甚尔注意到身边的家伙打游戏的时候有些走神,按照他这些天的观察,这人说不定是保持着一只眼睛用于应付日常生活,而另一只眼睛正在高效率工作的平衡模式——就像电脑的某种设置一样。于是他干脆利落地给游戏按了暂停:“你在看什么?”
“未来几天的暗杀情况。”
阿镜回答:“打算之后给由基前辈发消息。”
“嗤,已经开始叫她前辈了?”
“在咒术师层面上确实是前辈呢。”
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容易让人觉得不爽,甚尔想,虽说之前就有束缚在,但一想到要依赖那个奇怪的特级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让我去做吗?反暗杀之类的工作,我比那个女人更合适吧。”
“……但是工作之余也需要休息?”
阿镜眨眼:“我以为甚尔会讨厌连轴转。”
“是帮你的忙就没关系。”
“……这样啊。”
“就是这样。”
又过了几秒种,在身旁的咒术师因为体温升高而变得蔫搭搭之前,她终于完成了观测,编辑出一条长长的短信。甚尔偏过头去看,消息里涉及到了包括在公共场合安置炸弹,让式神以不计代价的形式执行暗杀之类几种明显会有违社会常理的手段,深深皱起眉头。
这太过了,就好像“直接击杀镝木镜”根本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这样做的目的是……甚尔觉得自己无限接近于某个真相,与此同时,九十九由基的短信回复也发了过来。
“Got it.”
她回答:“情报量足够清晰,我明天立刻就去提前解决他。”
紧接着,又是一条新短信发了过来:“不过这种强度的预判,你能撑多久?”
甚尔看着那则消息,觉得扎眼极了。他现在应该提出质问,不管是质问这个特级还是质问阿镜,但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需要他再多费口舌。
这是消耗战,对手根本不是这几个诅咒师,他们也压根不会相信单凭这几个人就能够彻底杀死她。就像是过去游牧民族熬鹰的手段一样,他们可以藉由反复不规则发动袭击的手段来逼迫她频繁观测未来,而这毫无疑问会对身体造成负担,虽说小时候他也见过对方发烧流鼻血的场面,但显而易见,这“负担”恐怕比他料想的要严重。
他怎么没能想到这个,甚尔懊恼地想,蚂蚁想要咬死大象靠的也是不间断地骚扰,要是条件具备的话,他甚至可以靠着这种办法击杀五条悟。
混蛋世界,他大概天生就注定是要选择困难模式。
因为约会和每天共事而破冰的那一点点旖旎关系似乎又转瞬之间就收了回去,他确信阿镜发现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但当事人装聋作哑,他也不好提问,哪怕因为禅院家的束缚,对方必须保证态度足够诚实,选择坦然回应或是维持沉默。
他只是更长时间地待在对方身边——不分昼夜,变本加厉,直到阿龙都想方设法暗示他男人这么粘老婆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时候,她们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圈。
甚尔无动于衷。
她的社交圈一大部分和自己重叠,指咒术师的那部分;而围棋手的那部分,进藤光在升入国三之后仿佛突然开窍一般成长起来,甚至开始拉着他的小伙伴一起给他们两个打掩护,很快他就和围棋会所的那群人混熟,如入无人之境。
即便是他们这几个未成年外行,都看得出在比赛的时候阿镜有些萎靡不振。
男人斜靠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每个都像杀人犯。他吐了一口烟气,把最后一点烟蒂扔进垃圾篓,然后亡羊补牢地嚼了两片口香糖——抽烟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阿镜虽然对此没有什么看法,但将心比心地考虑,那人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焦油味儿。
工业甜味草莓香精的口感在嘴里炸开。
倘若是一对一的正面作战,他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和咒灵之间的战斗虽然很麻烦,但配合对方的符咒也能取胜,但如今他们的敌人来自未知,行方不明,并且明显有钱又有耐心。
就好像是他在得到了游戏作弊器之后,世界猛抽了一耳光,并且更新版本把这个bug重新迭代,仍旧回到了困难模式。这世上多的是一身力气解决不了的事情,比如独自一人祓除咒灵,又比如得到普通而安稳的生活。
一盘终了,数目数的人将棋子分黑白收拢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今天赛后的流程走完,她就能擢升成为镝木二段。
赢了棋自然要好好庆祝,阿镜理所当然地指使甚尔出去买酒,进藤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半天也没把那句“未满二十岁禁止饮酒”说出口。
于是他寄希望于明显有些过度保护的另一个人:“甚尔先生!”
“哈?”
刚刚走出半截的家伙回过头:“这种事情我可没办法,她想做什么事我可拦不住。”
不仅不打算拦住,甚至还想更过火一点。当事人兴高采烈地央着他要一起去一趟酒吧,尝尝那些“大城市里的调酒师”才能勾兑出来的好玩意儿。甚尔完全招架不住——被那种眼神盯着看谁能坚持住——他皱着眉头给孔时雨打电话,咨询究竟什么地方可以正大光明地把未满二十岁的家伙偷|渡进去,还要能堂而皇之地喝上酒。
“你没别的朋友了吗?”
孔时雨第一句话就问。
“别的朋友都不会允许二十岁以下饮酒。”
……好吧,无懈可击的理由。
从对方手里赚来过大笔抽成,面对这位座敷童子,孔时雨的营业态度非常到位,甚至还拉来几个见人说人话的朋友作陪。禅院甚尔并不是他唯一的合作伙伴,作为一个外国二道贩子,能够在日本业界长期站稳脚跟,他的门路也不算少。
等到阿镜和甚尔赶到的时候,场面在热闹当中掺杂着一丝诡异的紧张。
基于最近一些飞速流传的小道消息,甚尔实在是有些凶名赫赫;而相较于这些闲散咒术师或者诅咒师,面对另一位同样需要足够的抗压能力。
“嘛……我不喝。”
这个黑发男人一坐下就直接说道:“她的酒都记在我头上。”
而年轻的咒术师兼围棋手却很正经地欠身行礼,说着些“请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脸上带着点期待的表情:是甚尔的朋友吗?
其实不算关系有多亲近,诅咒师情报贩子狐朋狗友三教九流,和传统意义上的朋友有很大区别。甚尔一拍她的肩膀:“不是来庆祝升段顺利的吗?别在意这种小事。”
剩下的人都可以被称作是酒局气氛组,看到他们露出不太熟悉的样子,立刻就围上来介绍各种各样的类型。阿镜兴致勃勃地先点了两个shot杯的龙舌兰,紧接着又追加了诸如蜜瓜沙冰和蛋糕之类的甜食,这个仿佛HelloKitty穿旗袍一般的举动让孔时雨发出了一声闷笑。
甚尔立刻看了他一眼,于是这声笑被压在了指缝中间,“你喜欢喝甜东西吧?也有加了很多糖浆的酒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