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阿镜对津美纪所说的那样。
“尽量不要积蓄心理压力喔。”
夏油杰在面见教众的时候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如果有感苦恼的事情,倾诉出来会比较好。遇到令人感到糟糕的另一半就趁早分手,如果遭遇家暴之类的事件,盘星教这边也会帮忙联络警察或者提供基础程度的人身保护——会给你足够的机会和那个人进行坦率充分的意见交换。”
“叫她下午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提前报警,理由就先说家里的东西被人动过感到不安。”
阿镜在耳麦里指点江山:“等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能把那个男人逮个正着!”
另一个来面谈的是个形貌萧索的中年男人,他刚刚被裁员,又没有觉悟去申请公司的劳动仲裁。盘星教当然没办法提供法律援助,夏油杰笑眯眯地听完了对方的抱怨,伸手拂过男人的肩膀,咒灵在他的手中凝结成一个常人看不到的小球:“有没有觉得稍微轻松一点?”
“哎?啊……好像是真的!”
那个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除了每天营业式会面,盘星教会为生活有困难的信众提供免费的廉价便当:两个饭团黏着梅子外加红姜丝,营养成分只有基础的碳水。彻底找不到工作的人也可以留下来负责捏饭团,这份工作咒术师和非术师都可以担任,并不牵连盘星教本身的核心运作。
这些都是向外撒钱的行为,夏油杰本身就对普通人印象极差,营业模式一关闭就立即皱起眉头表示反对:凭什么要为那群……非术师,做这种无聊事?
言下之意,管他们去死。
“有前期投入才有后期收益,把经营宗教当作是下围棋或者开公司好了。”
阿镜耸肩:“这跟你的个人喜好没有关系。”
除了“让非术师不要产生咒灵”的一系列教义,阿镜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她去在北海道的咒具拍卖交易平台上购买了一根细长的烟杆,快递到货之后挥笔写下符咒,又撕碎成纸屑填进去,交给夏油杰:喏,这个送给你用。
“这是……?”
对方有些不解。
他确实抽烟,但也只是跟着硝子抽过那种便利店能买到的品种,对这种传统的玩意儿没多少兴趣。
“配合符术,能形成消除味觉的咒具。”
阿镜言简意赅地解释:“停止使用一个月以后作用消失,对普通人有点副作用,但你是咒术师。”
实际上这种东西原本就有提升咒力效果的作用,造成味觉功能失调是副作用——在阿镜提出了改良需求之后,原本的“主要作用”被压缩到近乎于无的程度,而“副作用”则也很好的控制在了让人味觉消失的限制之内。
对于咒灵操术而言,实在是太适合不过的救急手段。
“……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说过这个。”
他捧着手里的细长烟杆,表情有些发懵,一时之间甚至没有绷住那个“夏油教主”的形象:“连悟都没有告诉。”
“是吗?真是这样的话,五条悟知道以后一定会生气的,说是什么「第一个竟然没有告诉他」之类。”
“哈哈,确实会呢。”
很快,这个宗教就在诅咒师当中有了名气,虽然不少人心有意动,但又碍于加入盘星教就必须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暂时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而夏油杰则是以教主的名义在网上公开表态:如果有医院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可以来他这里免费看一看,父母如果发现自己家的孩子宣称“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可以送来盘星教先聊一聊,这是一种精神紧张所导致的幻视现象,他们这里也有相对先进的治疗经验。
——说得就仿佛盘星教是一家私立医院。
这当然会引发众人讨论,然而他宣称所有的过程都全部免费,甚至欢迎录像,这种坦坦荡荡的态度终于打消了一小部分人的警惕心理,本着“毕竟全程透明随意监察而且还不要钱”的态度,盘星教终于迎来了第一批想要来碰碰运气的客人。
他们是“患者”,并非信众。
而就在这一批患者当中,竟然真的让夏油杰找到了几名咒灵缠身的人。虽说都是些聊胜于无的底层咒灵,对他而言只有数量毫无质量,但这“当场看病当场痊愈甚至不用吃药”经历显然唬住了那些非术师,让他们成功吸纳了第一批“虔诚的信徒”。
这拔群的效果令众人始料未及,虽说供奉要量力而为,他们还是捐助了一笔相较于工资而言不菲的奉纳。
孔时雨称赞他“说不定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而甚尔则是很不屑地嗤了一声,说是“看就知道,长着一张骗人的脸”。
夏油杰:。
他早些年其实更想成为假面骑士,谁知道阴差阳错变成了这样。
第63章 63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年龄正好在小学一年级, 如今正面临择校、学籍注册等一系列问题。
这两个孩子如今有着严重的创伤应激,本身就对非术师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平日里又只认夏油杰一个人, 两个人紧紧握着双手,大多数时候都和他形影不离。
“但小孩子还是要上学的吧。”
阿镜显得有些犹豫。
“津美纪也在上学,和她一个班不行吗?”
甚尔问:“相处这么多天也该熟悉了吧。”
夏油杰参考了一下自己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他当时把跆拳道柔道散打的兴趣班报了一圈, 很早就领悟到了对付咒灵不能依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的结论,但这两个孩子是小女孩,他又不愿意像是自己那么粗糙地散养长大。
对她们来说,相较于咒灵, 同是人类的非术师说不定造成的压力还要更大一些。
“那就晚一年入学跟小惠一届?”
阿镜建议:“可以先在家里修养一下, 或者待在盘星教也行。”
儿童的心理问题需要非常专业的疏导,咒术师当中在这方面有专长的人实在不多, 阿镜给北海道的咒术师医院打了电话, 意外地发现居然真的有这个治疗项目, 咨询的医生表示,可以随时方便预约带孩子过来做心理干预。
“这能行吗?”
她很怀疑,“我记得这边最擅长的是外伤收治以及烧伤处理了吧。”
“是最近几年新开设的科室,来坐诊的医生基本上都签过保密协议,还有一些是家里有亲戚是咒术师。”
难得能把这些人都找出来……不错啊,道知事。
于是阿镜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们预约去北海道看病。”
小惠和津美纪对于在家里看家这点毫无反应, 反正在这之前他们也经常自己一个人, 家里实在缺大人的话还可以去阿龙那儿蹭饭。然而两名成年人却没能走成, 因为刚刚打包好行李, 五条悟就堂而皇之一路平推地打进了盘星教的大门。
夏油杰一脸头痛地去见他:“之前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地在高专里待着吗?”
“因为那些老橘子很烦嘛, 一定要我来和你打一架。”
五条悟笑了一下:“正好我也很想来看看!就领了委托直接过来啦。”
这算什么?夏油杰一时半会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要打假赛还是真刀真枪地来一回,毕竟动真格的话,就算算上镝木镜和那个甚尔,说不定也会有人要没命——这是“我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程度的战斗。
而且说真的,修缮建筑物的钱才刚刚花出去,这钱虽然不是他自己赚的而是别人的友情拨款,浪费起来也实在让人有点心痛。
谁料五条悟一挑眉:“谁说要在这里打啦,直接去咒本界在东京的据点啊。”
不是让他出手吗?那就在他们的大本营,家门口,真刀真枪地打上那么一回。他现在搞事的心态十分明显,正好自己的挚友跳反去当表面反派,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演戏的台本简直是现成的,不去演才有病。
这时候阿镜正好和甚尔一起赶到,前者明显也已经理解了五条悟的意图:“那就这样,夏油君装作逃窜战力不支的样子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跑,然后再一起交战——甚尔手里的特级咒具还没还回去吧?都拿出来用。”
甚尔当然不会拒绝,能给咒术界上眼药的机会再多也不嫌多:“态度这么糟糕,小心被揍得头破血流。”
五条悟露出快乐的表情,他连“帐”都没有放,态度舒畅地轰掉了半边大楼。三个人打得声光效果惊人,普通等级的咒术师根本不敢接近,等到咒术界反应过来联合下帐,对外声称是瓦斯爆炸的时候,阿镜已经很愉快地用边津镜记录下了五条悟新学会的大招。
她甚至在配合甚尔和夏油杰的状态下用五条悟的术式打出了一发虚式对轰,直到夏油杰看了看已经破败不堪的地基,见好就收地带着大家一起提桶跑路。
……
丢人,太丢人了。
咒术界的上层据说是勃然大怒,然而这种无能狂怒并没有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能指责五条悟不够尽心尽力吗?对手是自己的挚友,连虚式都用了出来,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下死手了,然而一打三对方还带了特级咒具,预测未来加咒灵操术以及天予咒缚的配制堪称无敌,而且对方绝对是有准备而来,刻意地在将战场往不妙的地方引导。
五条悟甚至为了增强演技,特意穿着那身被切得破烂的校服去开会,连额角上那点淤青都没用反转术式,以示自己已经尽力,放他们跑掉完全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下场,而你们这群人实在太菜帮不上一点忙。
气吗?气就对了,拱火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这种结果嘛。
于是对于夏油杰的通缉虽然还高高悬着,但却再也没人去注意这个名存实亡的委托。咒术界之后开始将炮火对准御三家,说是混在其中的禅院甚尔是禅院家出身,结果直毘人迅速撇清,说是对方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从禅院家跑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联络,而且这人本身在禅院家就不招人待见,这些年来咒术师和诅咒师都有交游,从一开始就没服从过管理。
只要我没有素质,就不会被道德绑架;只要一开始就没服从过咒术界的管理,那这种管理就毫无意义。
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情况似乎变得有些糟糕——但也没有太糟糕,毕竟夏油杰叛逃也只不过是经营了一个宗教团体,并未分割咒术界本身的权柄——但承认一个组织有他们处理不了的力量,本身就是动摇的开始。
滴水穿石的那一刻远未到来,而第一滴水,是确确实实地滴在了石头上。
*
另起炉灶是份漫长的工作,但所幸,这几个人远扬的名声和未来视手握参考答案一般的手段将这份“漫长”向前推进了不少。
盘星教的教义仍旧乱七八糟,大多数复制粘贴自世界上的各种宗教,主旨大概都是不要互相欺瞒,不要欺凌弱小,不要积蓄心理压力,有需要求助的时刻尽可能用合理形式进行求助,以及尽量保持心情愉快。
四舍五入就是,普通人不要没事干产生那么多的咒灵。
当然,这点宗教上的慰藉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夏油杰本身也没对这个报以太多期待,非术师在他的眼里只有用来敛财和收集咒灵两种用途,而盘星教最重要的作用仍旧是对于落单的咒术师提供保护。
立下束缚愿意加入盘星教的咒术师至少可以保证最基础的温饱和住宿问题,想要贡献力量的话,也会视这个人本身的视力情况去安排各种各样的工作。
甚至,夏油杰还亲自带回来了一个刚刚国中年龄的男孩——对方也是一身伤痕,对整个世界都报以彻头彻尾的不信赖。
“祢木利久。”
他做自我介绍,胳膊腿都瘦得惊人,有着一眼可见的营养不良。
“眼睛上有旧伤啊……”
阿镜的反转术式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法格外粗糙,毕竟当时领悟的时候也只是情况突然,自己的治疗能力和甚尔的求生欲各自掺半,也只能做粗糙处理:“都已经结疤很久了,我这边没办法下手……不如去问问你同学?”
“硝子说已经自愈的伤口她也没办法。”
夏油杰很无奈地:“看来要永远影响一只眼睛的视力了。”
祢木利久本人倒是没有对此表示出什么态度,他很平稳地戴上了单只的眼罩,接受了这个结果。除了夏油杰以外,没人知道他那只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被人所伤还是咒灵,又或者什么糟糕的意外。
没有人去主动提问,沦落至此的咒术师大多都有些特殊的过去。
在吸纳的成员逐渐增多之后,盘星教也会举行一些仅仅针对术师的团建。
每周都会有定期开展的对战训练,作为咒术界目前最年轻的特级,他会教导来投奔他的术师们对付咒灵的办法,咒灵操术就是最好的假想敌。相比于五条悟当老师当得很烂,夏油杰明显是个更靠谱的前辈,至少以小惠的视角,硬要他从这两个人当中选择一个做自己教师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去选五条悟。
但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并不会让他想选什么就选什么。
刚刚放学,小惠一拉开家门,就看到白发的咒术师躺在他们家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吃零食,在看到他之后还很自如地伸手“嗨”了一声,就好像他出现在家里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一定是开门的方式有问题。
他面无表情地摔上了房间门,再不死心地打开了第二次,但五条悟仍旧存在,一点都没有消失的迹象。
“你来干什么?”
“来逃学,杰又不许我去他那里串门,说是什么去得多了会被怀疑到——”
五条悟拖长了音调,半截身子趿拉在沙发的外面,两条长腿也蹬出去,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和你姐姐住一间房间也可以吧?也买个双层床嘛,这样就能腾出一个房间给我啦。”
“……”
他是说不过对方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法。小惠掏出手机,一键拨号给甚尔:“喂,五条悟又擅自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