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明天丈夫就要远去,她猛地有了说话的兴致。
“你一个人在外,身边只有一个亲卫不行,我觉得还是再提上一个人来,以后出门也好照应着不是。”
“给你做的熊皮靴子,这一回带上吧,万一指挥使大人留你在府城呆得久,总不好一双皂靴出去办事。哦,还得再备上几套厚一点的衣裳,万一天寒,落了雪呢。”
“还有,你老是教闺女舞刀弄棒的,我觉得有个护身的手段是好,但不能失了分寸,你瞧瞧小川脑袋上的乌青包...”
——“她又打弟弟了?”
“能不打嘛?当爹的教得好,回来那棍子都敢往我身上使唤...”
——“明儿,我教训她。”
第二天天未亮...
庆翘翘看昨夜还说着教训闺女的丈夫一脸温柔地在两个孩子脸上亲亲,不由露出笑容。
冬日料峭,她身上没穿外衣,随意裹了一件披风,
郑大江摸摸她侧脸,叮嘱了几句,翻身上马,扬鞭之前,又回头看一眼。
妻子站在门前,唇边浅笑,眼神中温柔脉脉,看他回头了,投来疑惑的视线——“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
街边的亲兵一直在走动,不敢直接来催,但是确实到了出发的时辰。
郑大江收回再下马的心思,心说:回来再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话,只冷风中的一幕,促得铁汉柔肠。
“回来再说。外边冷,回去吧。”
庆翘翘点点头,看他扬鞭策马,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直到那一行人影拐上主干道没了踪影,才悻悻地收回视线。
这男人,从以前就是这硬心肠的样子。
只要上马,从不舍得回头看一眼。
倒是今儿难得了。
连带着她也有些牵肠挂肚了。
她摇摇头,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跟小夫妻似的。
一抬头,被大门口的小身影给吓一跳。
“哎哟,小祖宗,怎么连个衣裳都不披就跑出来了。着凉了,有你呲牙咧嘴吃苦药的时候。”
大跳钻进她娘温暖的怀抱,脑袋透过她娘的肩头往外看。
“娘,是我爹走了嘛?”
“嗯,他要去府城一趟,打坏人挣钱给咱们娘三花,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她还没睡醒,被娘抱起来的时候,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含糊道:“那我看上的宝剑也能买吗?”
“买,都给你买。”
妇人宠溺地回应道。
远处不知是哪一家养着的鸡发出这昏黑与透亮之际的第一声鸣叫。
踏着这响,郑大跳搂着娘睡得昏沉,梦里有英武高大的爹,有眉目生动的娘,有不服气噘嘴的弟弟,还有她最喜欢的宝剑。
要是这梦永远都不会醒就好了。
踏着鸡鸣叫早,郑大江领着军户所两名百户并四五亲兵,一路马蹄如雷从新将落成的西边城门离去。
临出城门之际,瞟一眼路边已经支起的热水摊子,心中暗叹:城中能有妻姐这样的高义人,真是有幸。
路边热水摊子旁
一人盯着远处的马匹队伍,眉峰始终蹙着,袖子里的手指一直哆嗦着,像是被这寒秋浸凉,也或许是因为少了一碗热水。
热水摊子老翁将开张后的第一碗接好,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前。
“王管家,打立起这摊子,您每天都早早来。怎么,怕小老儿做鬼,白拿了你主家的钱?”
被问话的人低眉看着碗里热气蒸腾的水,不回应他这话。
老翁当是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了,笑呵呵道:“王管家放心,你家主家是多善心的人,我老汉知道。
我那老婆子在你家工坊上值,儿媳妇一样,家里的儿郎帮着您家挑河鲜。我如今又受雇给徭役工烧水,这日子福分都是您家给的。
要是我从中偷奸耍滑,那就连人都不是了,您说呢?”
他没听着回音儿,侧过头往那处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