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张氏之父能力平庸,胜在十足忠心。他拱手道,“青州眼下正乱。皇上万金之躯,出宫去那混乱之地,只怕不太妥当,望皇上三思。”
张大人的话,引来两个老臣的附和。新被提拔上来的两个年轻的文臣,一心拥护祁景的想法,便和那几个老臣辩论起来。
祁景眼睛看过这几人,没说话,只将眼神落到南宫棠身上。
南宫棠一向谋定而后动,鲜少参与争论,只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听着众人你来我往。见祁景看过来,他微垂了眉目,拱手道,“株洲大旱,皇上派了钦差赈灾,尚且有徇私、盘剥之事。青州水灾干系重大,皇上出巡乃圣明之举。”
历来灾年少不得饿死百姓,即便现在是太平盛世,各州之间互相影响,百姓经得起第一次灾荒,又怎么经得起第二次?当下的情况,须得使出雷霆手段,大力止损,方为上策。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此次出行皇帝将会遇险,但最终化险为夷。既然会化险为夷,青州的水灾却不能不去监察,否则哪个环节出错,酿出大祸来,百姓何辜?
文臣武将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南宫棠。心知这位将军最能左右皇帝的想法,争论几乎没有意义了。
南宫棠从不叫他失望。祁景轻笑起来,看着与他熟识十多年的得力干将,“爱卿所言甚是。青州之事不可拖延,明日准备,后日出行,南宫你随行护卫。”
南宫棠行礼应声,“是。”
姜柠来到了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给姜柠行了一礼,笑道,“贵人又来给皇上送汤呀?可赶巧了,皇上正在和诸位大人议事,还不知何时结束呢!”
姜柠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也不着急,盈盈笑着回了那公公,“那我便等在此处罢,不必打扰皇上。”
小太监十分欣赏姜柠这不添乱的性子,安静了片刻,担心姜柠等得无聊,便道,“贵人送的什么汤呀?”
姜柠柔声道,“从御膳房拿的栗肉羹,甜而不腻,咸淡适中,皇上兴许会喜欢。”
太监笑道,“贵人知晓皇上心意。皇上这两日为青州水患忧心,贵人体贴,给皇上送这汤,皇上必然欢喜。”
果然是青州水患的事。姜柠轻轻一笑,与那太监说了两句,想到汤冷了,又回御膳房重新换了一盅。再来御书房时,祁景终于有了闲暇。
姜柠端了托盘进去,将汤放在祁景跟前,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祁景听她语调不似平日娇柔清亮,转头看她,果然发现她面有疑虑欲言又止。
“怎地了,有心事?”祁景轻笑起来,一时有些新奇,能让这天真烂漫的人烦心的是什么事。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新奇不应该,笑容便冷了下来。
姜柠不察,低着头说着自己的烦恼,“夏凉苑的人求到我跟前来了,让我替赵美……赵氏说情。”
祁景笑意不达眼底,勾唇道,“那你,要替她说情么?”
姜柠纠结道,“可她害人在先,害的还是皇上您。”
祁景听着她的娇憨之语,轻轻一笑,低头喝汤。赵氏的事情于他而言,实在不足挂齿。他道,“既是她害人,朕少不得严加惩处,否则后宫诸人效仿,后宫还怎么有安宁之日。朕知你心善,可心善失了分寸,便是助纣为虐。”
原本姜柠不过是觉得,夏凉苑求到祥和殿的事情,逃不过祁景的法眼,所以来做做样子。轻轻提一提,既不显得烂好心,也不会显得冷血。
祁景既然发话,姜柠便福身行了一礼,道,“是,臣妾明白了。”
看着祁景含笑喝汤,姜柠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节点,祁景将要微服出巡,且让南宫棠随行护驾了。她一直寻不到时机与南宫棠商量接下来的谋划,这次出巡,倒是个机会。
姜柠心中思虑着如何自然地提起青州之事,祁景却先开口了,“朕这几日要出宫一趟,你安心等着朕回来。”
姜柠装作惊讶的模样,“出宫,是为了青州之事么?”
见祁景看着自己,姜柠下意识解释道,“方才等在门口,那守门的公公怕我无聊,与我说了两句。”
祁景看向门口。他一向不喜欢身边的人话多,不过……只是因为怕姜氏无聊随口说了两句,便暂罢了。
祁景又收回目光,看向姜柠,“你等了许久?”
姜柠难为情地笑了笑,低头娇软道,“也不久……皇上的事重要。”
祁景便明白了。她一定是等了许久,又害羞地不想让自己知道,还这么乖巧……一时没说话,祁景低头喝汤。
姜柠收敛了神色,看着祁景,认真道,“皇上,青州之事令皇上忧心,我知道,您已经两个晚上未曾睡好了。我实在担心皇上,能否随皇上同去?”
随他同去?青州那么乱的地方……且他是去做要紧事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如何带个女子?众臣又该如何看待他?祁景慢慢皱起了眉头。
姜柠抿抿唇,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再接再厉道,“且皇上伤还未完全康复,若是再裂开了呢?我担心皇上身体,想与皇上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万公公虽贴心,可他要做的事多,您便让我去,好不好?”
祁景听她最后三个字格外娇软,拉住自己衣袖的力道小心翼翼,再转头,看见姜柠眼中期待的光。拒绝的话忽然有些难以说出口。
也罢,祁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左右她也活不了多久,便当,满足她生前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