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浅绿端着姜汤过来,祁景几口喝掉,感觉热辣辣的滋味,一下子从喉头冲到心口。四肢倒还是凉的。
自从毒伤治好后,他已许久没这样过了,难道是上次江中落水又受伤的后遗之症,遇到阴雨天便诱发了?之前他未察觉,早知道,该让宋太医瞧瞧。
祁景微不可查地皱眉。
“皇上感觉好些了么?”姜柠接过碗,捏了捏他指尖,发觉还是凉的。
“不碍事。”祁景抽回了手。
“皇上总是逞强。”姜柠闷闷看他一眼,心里也不是很想给他热手,转头吩咐雪莹将门窗都关上。
祁景心尖又是一动,姜柠的言语越来越容易触动他的心情,这使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低头不再说话。
姜柠有意引他说说南宫棠的事情,问,“皇上,您有烦心事?可是西蛮之扰?”
西蛮之扰已有多年,整个大兴乡野小民都知道,姜柠知道也不稀奇。
祁景心烦并不是因为西蛮,但姜柠既然误解了,祁景便将错就错道,“西北的蛮族年年侵扰我朝,确实令朕烦忧。不过朕已派了护国将军与辅国将军前去征讨。大军十日后开拔,不如你陪朕一道去践……”
护国将军和辅国将军指的便是南宫棠与南宫震父子。姜柠思索着,南宫棠和南宫伯父果然又要出征,外出打仗异常艰险,她实在牵挂他们的安危,不知能发在大军开拨前,找到机会见一见南宫棠?
这边姜柠思索,那边祁景说着说着,忽然皱眉。不是这样的,他原本不是这样计划的,给大军践行,这种场合不适合妇人,即便要带,他也应该带国母皇后,而不是一个宠爱的昭仪。
他为什么就那么顺口地说出来了,仿佛越来越离不开姜柠似的。
祁景这忽然消声的变化太过明显,姜柠也察觉了,抬头看他,见他表情不甚明朗。最近似乎他时常这样,不太正常的模样。祁景有了上辈子没有的变化,这是……
祁景站起身,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朕还有事需待处理,回头再来看你。”
浅绿还以为祁景会在祥和殿用膳,准备去御膳房传膳的,不料祁景没坐多久便要走了。行过礼目送祁景远走,她奇怪道,“皇上怎么了,说着说着便急着走了,看起来也不大开心?”
连浅绿都看出来了,可见祁景着实失态。姜柠也看着祁景的背影,浅浅笑了笑。他在她面前,逐渐不能做戏了,这意味着,兴许自己很快便能取得胜利。
连绵秋雨下到第二日傍晚还未停下。沙沙的细雨声中,祁景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他这两日做得最多的,便是看折子、与大臣议事,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半步未曾离开乾元殿。
自然,也没有去祥和殿。
天色逐渐阴暗,夜将要来了。水袖命宫女将大殿的烛火又点燃了一些。寂静的黄昏里,只听见烛火毕毕剥剥的声音。
便是这时,万全手甩这拂尘,低头快步到了祁景跟前,为难道,“皇上,查清楚了,青州之行,您的秘密路线,确实是从冷宫流出。冷宫外有一水渠,娘娘……季氏便是利用这水渠,将消息传给先太子余孽。”
祁景手中御笔一顿,朱红的墨迹低落绢白的奏章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去青州之前,他考虑到此行时间漫长,恐怕长达一个月之久不能探望季芙,便去了冷宫一趟。
季芙对他依旧冷漠含恨,不耐烦听他说话。头一次,他也是说得淡漠,相比牵挂,更像是习惯使然的交代。
他也只那么简单地说了一句,会从陵关渡口沿水路去青州。不曾想,一句话将自己,与一行人置于了危险之中。
祁景轻轻笑了一声,“自先太子去世,已有几年了?”
万全腰身伏得更低,心中酸涩,道,“已有八年了。”
祁景又笑,笑容带着嘲弄,也不知是在嘲弄谁,“八年了,朕都捂不热她的心。”
捂不热她的心便罢了,她竟是多年如一日地,恨不得他去死。
万全涩道,“皇上,若太执著,苦的便是您。”
祁景看向万全,笑道,“你话太多,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万全听习惯了威吓,也没那么害怕,拱手,“是,奴才逾越。”
祁景将那业已弄脏的折子放到一边,道,“传膳罢,晚些找个机会,去冷宫看看。”
约一个半时辰后,祁景站到了冷宫门口。因着下雨,冷宫更显萧瑟,幽幽的烛光映照着一缕一缕的雨丝,凄艳迷离。
照例留万全在门口,祁景进了季芙房间。
季芙依旧在作画,听到宫女朝祁景行礼的声音,身子一抖。她有些担心自己出卖祁景的事情败露,但很快,她又决绝起来:败露又如何,大不了一死。
她怨恨地看向了祁景。
祁景看着她,眼神极端疏离冷漠,不说话,只打量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
往日祁景前来,莫不是温柔含笑,轻言细语,第一次这个模样。在他冷漠威严的目光中,季芙逐渐变得惊惶不安。
她咬咬没有血色的唇,色厉内荏问道,“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