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葛厂长找到他一起商量对策,因为最初成立时装表演队是他提议的,葛厂长希望从这个新兴的队伍里找出一线希望。
去年沪市的时装表演队,能在一次演出之后,卖出几十车衣服,葛厂长对本厂的时装表演队还是报以极大的热情的。
可是光有表演人员,没有本厂独立设计的服装依旧解决不了困境。
服装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被模仿,厂里的很多领导都表示,他们根本没必要去花钱花精力请服装设计师,只要照着电视里的影视明星和国营商场的衣服样式去裁制服装就行,肯定不愁卖。
葛厂长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不止一意孤行要请服装设计师,还特意成立了一个设计部,要跟原有的老三部——纺织部、印染部和制衣部平起平坐。
因为这件事触及到了其他各部门的既定利益,所以遭到很多领导的反对。
葛厂长最终妥协,把设计部降为制衣部的下级单位。
钱杨是坚定的厂长派,和葛大川又沾着些亲戚关系,因此,葛大川十分信任他,遇到问题经常跑到他的办公室商量。
之前钱杨提议让葛大川去请一些老裁缝来厂里,老裁缝常年和布料、服装打交道,一般都懂一些简单的设计。
但是改革浪潮袭来,绝大多数老裁缝另起了炉灶,选择下海经商,挣的钱比在工厂上班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看不上工厂开的那点工资,根本请不动。
所以钱杨又支了一招,就是面向全省人民征召服装设计图,利用时装表演队的表演来吸引眼球,然后看看能不能筛选出几个天赋出众的人,加入服装设计部。
这招勉强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暂时解解燃眉之急而已。
钱杨垂下眼睑,深情地望向手里的画稿,一股澎湃的情绪瞬间湮没了他:纺织厂有救了!
手指渐渐收紧,他咽了口口水,嘴唇开合几次才发出声音:“小秦同志,这些都是你独自设计的衣服?”
秦秋意看着宿舍楼前冒出花骨朵的玉兰花,脑中闪现过一丝新的设计灵感。
在听到钱杨的问题后,她侧过身点点头:“嗯,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画出这么多。”
脑子里有根弦蓦地断开,余威似乎让钱杨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心跳却久违地混乱加速。
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钱杨大笑着握了握秦秋意的手,左手像对待宝贝一样抱着她的画册:“小秦同志,走,你跟我去一趟厂长办公室。”
秦秋意倏尔一笑,初步达成目的的喜悦让她的眸光闪了闪,潋出些许璀璨星光。
调皮的额发在光洁的额头逗留片刻后,柔顺地半贴在脸颊上,最后被主人残忍地撩到耳后,失去了行动自由。
秦秋意跟在钱杨身后,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正要敲门时,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却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孙同军,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你姐夫卡咱们厂子引进新设备的审批流程。”
葛大川愤怒地摔了搪瓷杯,热水和茶叶撒了一地,“你是不是非要看到咱们纺织厂完蛋才满意?”
孙同军嫌弃地看了一眼脚底的一片狼藉,对着不远处的林秘书命令道:“林秘书,赶快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说完,似笑非笑地朝葛大川投过去一个事不关己的眼神,“葛厂长误会我了,周部长做的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小舅子就听我的话。至于他为什么卡新设备的审批,大概是因为觉得即使纺织厂引进来新设备也是浪费资金吧。”
从今年开始,国家财政不再给企业划拨资金,但是国有企业想要引进新设备、新生产线还是需要财政部门审批同意。
孙同军的姐夫周海洋,是市财政部部长,掌握着所有厂子的命脉。
葛大川完全不相信孙同军的解释:“孙同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一旦把整个纺织厂逼停产,你也得跟着完蛋。”
孙同军耸耸肩,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泛起的冰冷的光。
片刻后,他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声音不紧不慢:“我只知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孙同军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明年国有企业会大规模改制,实行厂长责任制。
也就是说,只要厂长花上一笔钱,就能得到整个厂子,自负盈亏。
为了坐上厂长的位置,得到纺织厂,今年必须把葛大川挤下去。所以他才和周海洋商量,彻底断了葛大川的后路。
孙同军开门出去之后,葛大川气性未消,用力踢了一脚办公桌发泄情绪,忽然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瘫坐在地上。
“葛厂长,你没事吧?”
林秘书注意到葛大川的双手紧捂着胸口,连忙从葛大川的内兜里掏出硝酸甘油,放在他的舌下含服,然后扶着他在沙发上躺平。
钱杨、秦秋意刚和孙同军打了个照面,没等打声招呼就听到葛大川犯病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查看情况。
孙同军眯起眼,对钱杨和秦秋意无视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