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让他回京,既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何尝没有让他回京寻名医调理身子之意。
当年连翘的一番追杀,他虽然得保性命,但落下了满身毛病,咳嗽更是一直不止,她听闻不论是许跃平,还是上官远,都曾为他遍请名医调养,只是效果甚微。
不错,连本来极度厌恶‘周季澄’的上官远,亦对他改观了,据闻还将其引为知己好友。
也难怪当年初举兵,他的身边便能迅速汇集一批英雄豪杰,并且个个忠心耿耿,为大梁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虽然选错了夫君,但是却没有看错同伴,那个人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让她知道自己的眼光并没有太差。
定州大将军府。
上官远坐在一旁自斟自饮,不时瞥一眼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京的穆元甫,见他珍而重之地将一封封厚厚的信函锁入箱子里,没好气地道∶“那小丫头的信,你还打算随身携带啊?”
穆元甫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还真当成宝贝了。难不成这便是爱屋及乌?天底下也就你如此不怕死,居然敢喜欢上那一位。”上官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年,他也是慢慢瞧出来了,这个瞧着还顶不住他一拳头,实则却是块硬骨头的文弱公子,居然喜欢上了那一位。
啧,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穆元甫冷下了脸∶“胡说什么?那是天上的明月,我不过地上一坨见不得光的污泥,如何敢肖想明月的照拂。”
上官远举举手,表示自己不说了。
可不过一会儿,他又皱眉道∶“如今陛下都快到了要亲政的年纪,我瞧着那一位却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难不成还真的想把这大梁的天下,改为冯氏的?”
穆元甫手上动作一顿,淡淡地道∶“大梁,是百姓的大梁,不是穆氏的,也不是冯氏的。”
“话虽是如此,只是想到穆大哥辛苦打下的江山,最后却落到了一介妇人手上……若真是如此,我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穆大哥。”上官远又灌了一杯酒,满脸怅然。
穆大哥∶“……”还是有面目见一见的。
他放下手中动作,望着上官远诚恳地道∶“太.祖皇帝揭竿而起的本意,不过是想给自己,也给百姓一条活路。”
“他需离去,但太后却继承了他的遗志,大梁在她手里,蒸蒸日上,百姓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如今,北夏已灭,大梁离一统中原已经进了一大步。乱则易生变,在此关键时刻,朝堂一定要稳,如此方是良策。”
“陛下若有大志,自然能想得明白。若他只顾争权夺利,却不顾大局,如此君王,有还不如无。”
“放肆!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说的?!”上官远厉声喝止。
穆元甫平静地望着他。
上官远心烦意乱得很,直接拿过酒壶便喝了起来,直喝得醉意上涌,才长叹一声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难啊!”
穆元甫没有作声,转身又开始收拾起行李,顺带着把给虎妞刻的一把小木剑收入箱子里。
身后响着上官远的醉语——
“……那妇人可是阴险得很哪!不怕实话跟你说,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自问也有几分本事,可唯一一次被人生擒活捉,便是那妇人做下的。”
穆元甫有些意外。
他倒不知还有此事。
主要是被妇人生擒,上官远觉得丢脸,自然不会说。而冯谕瑧弃情绝爱,就更不可能将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告诉他了。
“……后来知道她是穆大哥的原配妻子,我还想着,这样阴险狡诈的妇人,也就穆大哥能压得住了。没想到穆大哥年纪轻轻的去了,只留下那个妇人,还不把大梁的天都翻了么!”
而把大梁的天都给翻了的冯太后,此刻正坐在揽月台下,状似认真地听着著名戏班畅听阁的班主介绍他们的拿手好戏,实则心思都飘回了明德殿寝殿内。
没办法,昨夜处理了整整一夜政事,几乎都没怎么合眼,也就晌午过后小憇了一会,此刻她只想好好躺一躺,哪有什么心思听戏。
这畅听阁据闻是百年前一位唐姓丞相所建的畅听楼修编而成,百年前的畅听楼唱遍天下事,道尽人间情,百年后的畅听阁,也是风靡各国,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对这畅听阁极为推崇。
这是他们头一回到大梁,引得宫里的太妃太嫔们齐齐到明德殿,明里暗里地希望太后可以让畅听阁到宫里来唱几出戏,也好让她们也见识见识。
冯太后自然同意。
畅听阁的班主一听宫里的贵人要听他们的戏,乐得差点都蹦起来了。
如今的大梁可不是以前的大梁,保不定将来某一日,这大梁便是中原唯一的国家了,他到大梁来,想着的是日后便以此为大本营,把戏班子好好壮大,不必再辗转各国。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还提前排了一出绝世好戏。
见那班主终于止了话,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意见,她随口便道∶“那就这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