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此言也善。周大人,听我一言,不要把心放在她身上。”
“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没有心。一个没有心又甚有手段与魄力的女子,真的很可怕……”
穆元甫怔怔地站着,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心,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他伤透了,所以干脆便被她抛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宫殿的,更加没有察觉,在他转身离开之久,床榻上的万太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力地从床沿垂落的手,象征着她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
“怎么样?连翘这份大礼,周大人可还满意么?”身后传来了连翘的声音,穆元甫停下了脚步。
“大礼?这是何意?”他不解,不过也暗暗松了口气。连翘的出现,意味着将自己引到此处的人便是她。
“连翘听闻万太妃快死了,特意请陛下您前来见她最后一面,也算是感谢陛下这几年为大梁、为太后所作的一切。”连翘朝他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
“怎么了?万太妃是不是向陛下说了很多话?放心,她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否则连翘也不会特意请陛下提前进宫,还让人带您来见她了。”
“陛下对她所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好像不怎么意外?这样说来,陛下应该早就知道了。”
穆元甫沉默不言。
在边疆的这几年,他什么都想明白,什么都想清楚了。
说不上是谁的算计,也说不上要恨谁、怨谁。若硬是要说的话,一切根源都在于他自己。
连翘见他没有回答,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也真是讽刺,万太妃一心一意为着儿子打算,却没想到她的儿子,因为一名宫女与她离了心。”
“您不知道吧?安王瞧上了一名宫女,意欲娶她为正妃,万太妃又怎么可能同意,为了让安王死心,甚至三番四次要置那宫女于死地,终于激怒了安王。”
“说起来也是好笑,万太妃的出身,还不如那名宫女呢!过了十几年富贵日子,倒真把自己看作了尊贵人。结果呢,老底都被自己的儿子戳穿了。”
“您知道安王说了什么话么?他说,‘母妃又凭什么嫌弃莲玉低贱?至少,她比你干净’。”
“啧啧,这话说得,可真是戳心窝子哪!难怪向来打不死的万太妃,一下子便倒了。”
穆元甫还是没有说话。
连翘也不在意,笑了笑,终于道:“好了,时辰也快到了,周大人请随连翘往明德殿吧!”
连翘转身,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远处藏在身后的身影,率先往明德殿方向而去。
待两人走后,郑太妃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望望身后的贞羽宫,再看看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一时震惊不已。
万氏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见了,居然还会与周季澄见面?难怪,难怪当年明明还得宠的玉人公子,莫名奇妙便被赶去了定州,原来竟是背着明德殿那位,勾搭上了这一位。
她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当中内情,眼眸微闪,再想想如今周季澄的身分,心里隐隐有了个决定。
明德殿外,穆元甫静静地站立着,等待着殿内冯太后的召见。
殿内,冯谕瑧皱眉抿退了宫人,便看到了连翘进殿,道:“方才宫人来报,万太妃薨。”
连翘半点也不惊讶:“这不是早晚之事么?太医也说了是这几日之事。如今看来,太医判断得甚是准确。”
冯谕瑧点了点头:“着人前去安王府,通知穆恂吧!”
连翘应喏,又道:“周季澄在殿外候旨。”
“传。”
少顷,殿外的穆元甫便得到了太后传召的旨意,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而后迈过高高的门槛,背对着殿外的阳光,迎着高坐殿中的女子而去。
“臣,周季澄,参见太后。”
纵然早就知道对方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身体更是差到了极点,可当看到眼前这个身型消瘦,脸色苍白得像是带着几分病气,仿佛久病未愈的男子,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惊讶。
“周卿免礼。赐座。”
“谢太后。”穆元甫也不与她客气,这一路而来,他的身体也确实有点儿吃不消了。
冯太后关切地询问了他的健康,穆元甫拱手谢过太后关怀,只道是老毛病,不碍事。
冯太后当即表示周卿乃国之栋梁,务必要保重身子,若有个什么闪失,便是大梁之损失。
穆元甫再一次谢过太后。
虽然这不过是上位者对得力臣下的关怀,并没有半点私情所在,但他还是感到了一股暖意。
不管怎么样,对她而言,周季澄不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至少,还是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