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与皇室宗亲大惊失色, 急欲阻止:“陛下不可!”
可他们都离得较远,又无武艺在身,哪里来得及, 眼看着刀就要砍到穆璟头上,可向来让授业先生们头疼的少年王爷,居然不避不躲, 就那么站着一动也不动。
寒光闪起的那一瞬间,穆璟下意识地便想闪避,可最终还是咬着牙关,阖着眼眸一副不惧生死任由处置的模样。
千钧一发间,只听“当”的一下兵器交接之声,一把横插进来的剑挡住了险些落到穆璟头上的刀。
朝臣与皇室宗亲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持剑救下了穆璟的,居然是那周季澄。
穆元甫将手中长剑扔还给一名侍卫,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右手虎口,沉声朝着穆垣道:“陛下息怒。”
穆垣原本也只是一时气愤,如今见人被救了下来,虽然表面上还是呵斥了救人的穆元甫‘多事’,但心里却暗自吁了口气。
亏得这周季澄反应快,若真的当着朝臣与宗亲的面把穆璟杀了,只怕还会牵出一连串不必要的麻烦。
一时又暗恼穆璟这个榆林脑袋,竟然也不知闪避,往日怎不见他如此听话。
穆璟虽然也是凭着一时意气硬是不躲,可如今死里逃生,想到自己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去见阎罗王了,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冯谕瑧垂眸,看着这个快要与自己一般高了的少年,神色莫辩。
凤骅冷冷地道:“梁国皇帝,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本王时间宝贵,没有闲功夫在此看你演戏。人,本王便带走了。”
说完,朝着冯谕瑧走了过去。
“且慢!我大梁堂堂太后,岂容你如此羞辱!”一名头发花白的朝臣突然冲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凤骅的侍卫们立即便举起兵器对准了他,大有他再往前一步,便要当场取他的性命之意。
那朝臣却丝毫不惧,只是转身朝着穆垣‘咚’的一下跪下:“陛下,太后乃一国之母,先帝发妻,追随先帝四处征战,出生入死。先帝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时,是太后挺身而出,代先帝掌理朝政,稳定大梁局面。先帝驾崩之后,太后更是为大梁、为百姓殚精竭虑。如今,大梁能有此国力,太后居功甚伟!”
“为人之子,陛下若不能孝顺嫡母,如何为万民表率?为人之子,陛下若一意孤行,任凭小人羞辱太后,此行与畜生何异?请陛下收回成命,并立即下旨,诛此恶贼!”
那句‘与畜生何异’,如同狠狠地打了穆垣一记耳光,穆垣登时大怒:“放肆!”
那人仍是毫无惧意:“纵然惹得龙颜大怒,老臣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犯下如此大错!”
有人起了头,立即便又有几名朝臣站了出来,跪地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诛杀恶贼云云,气得穆垣脸色铁青。
冯谕瑧有些意外,皆因她发现敢站出来的这些人,有相当一大部分是她近几年为了修编历代经书著作,才招揽而来的。
这些人,最年轻的也将到知天命之年,老的如首先站出来的那位文华馆大学士严伯谦,已年过七旬。
这些人,大多性情古怪、固执,加之生就一张利嘴,惯会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纵然是她,有很多时候也是受不了的,更不必说其他官员了。
如今还留在殿内的朝中官员,大部分是文官,余下的那部分武将,也多是负了伤。
穆元甫的神情亦有几分怔忪,他也是没有想到首先站出来维护太后的,便是这些文人官员。
而随着站出来的官员越来越多,穆垣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尤其听着那些话中充满了对冯太后的维护与肯定,愈发让他想到自己的有名无实。
这些人,都是太后的坚定拥护者,绝对不会为自己所用!
“朕意已决,若有多言者,格杀勿论!”他阴沉着脸,一扬手,周围的侍卫齐唰唰地抽出了兵器,指着那些仍跪在地上的朝臣。
率先站出来的文华馆大学士见状却是惨然一笑:“弑母夺权,勾结敌国,有君如此,大梁之不幸,朝臣之不幸,百姓之不幸!”
说完,竟是毫不犹豫地就要撞出侍卫那明晃晃的长剑。
持剑的侍卫没有料到有人会不怕死地主动撞过来,一时怔愣之下也忘记了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骤然伸出,死死地钳住剑尖再用力一推,便将那即将刺入严伯谦胸膛的长剑推移了原位。
撞了个空的严伯谦望着眼前那只滴血的纤手,一时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出手救下了自己的,居然是太后!
随即,他便听到冯太后那熟悉的温和却又有几分冷淡的声音——
“经书著作未曾修整妥当,岂能轻言生死。当日严卿言之凿凿,难不成想出尔反尔?”
他愣愣地望向冯太后,只见对方用帕子随意地拭了拭手上的鲜血,而后将沾满了血的帕子扔到一旁,扫向脸色难看的凤骅,淡淡地道:“摄政王,还不走么?”
说完,又不着痕迹地睨了几乎要抑制不住上前来的穆元甫一眼。
乍一对上那饱含警告的眼神,穆元甫用力一咬舌尖,受痛楚所刺激,理智迅速回笼。
他垂眸,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