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眼前一亮,随即便是宫人似是被吓了一跳的声音——“原来周公子在屋里啊!时辰到了,该点灯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一坐便坐了大半日,如今已是到了点灯时分。
冯谕瑧耐心等了两日,终于等来了再度主动上门的穆元甫。
她端坐上首,静待对方说完了他的打算,这才缓缓地道:“周公子此番想法,是深思熟虑之后作的打算,还是一时脑热?”
“季澄知道此事突然,但确是深思熟虑,还请太后成全。”穆元甫眼带复杂,怕对方察觉,飞快垂眸,诚恳却又无比坚定地道。
“定州乃我大梁边陲之地,如今又逢多事之秋,周公子虽有才学,但此刻定州需要的却不是书生意气,而是能协助上官将军,稳定局面,必要之时还能披甲上阵。”
“周公子自进宫以来,不仅是侍候哀家,还是照顾虎妞,均尽心尽力,哀家甚为满意。尤其是虎妞,更将周公子视为至亲之人。”
“周公子一旦离去,哀家也好,虎妞也罢,均会感到遗憾。”
穆元甫苦笑,再度拱了拱手:“季澄心意已决,还请太后成全。”
冯太后这才点了点头,语气却是不无遗憾:“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定州……还是请周公子三思。”
“请太后成全。”
对方如此不识好歹,冯太后似是添了几分恼意,语气也冷了下来:“周公子若执意如此,哀家便遂你之愿。只是定州乃边陲重地,你一介文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且不说,未经战场历练,哀家却不能任由你胡来。”
“此番,便由振威将军许跃平随你一同前往,许将军虽年轻,但对敌经验丰富,由他与你一道前往定州,既能护送你前行,亦能助上官将军一臂之力。”
“多谢太后。”穆元甫躬身行礼,对由谁与自己一同前去并无任何意见。
他只是想尽自己一番力量,助她稳定局势,如此也不枉上苍赐予的这次重来机会。
“既如此,赐周季澄长史之职,随振威将军许跃平前往定州,协助大将军上官远镇守边境。”终于,冯谕瑧缓缓地说出了心中早有的打算。
许跃平,是她这些年暗中扶持起来的一员猛将,虽如今地位不显,在朝中亦是寂寂无名,但本事却不小,性情更是沉稳,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取代上官远在军中地位。
这个人,更是她日后会委以重任之人,亦是她的心腹之一。
“臣周季澄,领旨谢恩。”穆元甫跪下领旨。
“周长史退下吧,回去收拾一番,择日与许将军启程前往定州。”
“臣,告退!”他起身,最后一次深深看了已经垂眸翻阅起卷宗的女子,眼中有不舍,有愧疚,最终化作无声长叹,静静地退了出去。
待殿内那人彻底离开之后,冯太后放下手中御笔,望向殿门。
穆元甫,只盼着这一回,你不会让哀家失望。
穆元甫在明德门前,遇到了奉母后旨意前来的小皇帝穆垣。
他止了脚步,躬身拱手行礼,末了迎着穆垣不屑的眼神,沉声道∶“太后执掌朝政多年,上下齐心,大梁愈显生机,一派欣欣向荣。陛下年幼,却为一国之君,需亲贤臣,远小人,凡事多听太后教诲。如此,于国,于民,于陛下,方是长久之策。”
穆垣沉下了脸,斥道∶“朕如何行事,何需你多嘴,莫以为母后宠爱你,便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朕可不是虎妞那不懂事的丫头,由得你糊弄。”
穆元甫淡淡一笑∶“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均由陛下。”
说完,转身离开。
莫名奇妙地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一通说教,穆垣气得不行,可又怕母后久等,唯有恨恨地瞪了对方离去的身影一眼,急急往正殿而去。
玉人公子即将离宫,随振威将军赶往定州一事,很快便传了出去,京中一片哗然。
那么一个玉做的人儿,居然被遣到定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玉人公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触怒了太后,才得到如此下场啊!
便是长明轩里侍候的宫人,也甚是不解。
明明太后一直对周公子宠爱有加,虎妞小姐更是待周公子如同亲叔叔一般,好好的,去了一趟肃州,回来周公子便发配到定州去了?
这算不算是天威难测?
一时众人愈发心有戚戚,侍候起来自是更小心谨慎。
虎妞得知周叔叔要走,不依不饶地闹开了,又是打滚又是哭闹又是撒娇,可一向受不了她吵闹的冯太后,却好整以暇地坐着,任她怎么闹都没有半点反应。
小姑娘终于闹累了,委委屈屈地蹭到她的身边,仰着与之相似的脸蛋,软软地撒娇求着:“姨母,不要让周叔叔走嘛~~”
冯太后只是捏捏她的脸蛋,没有说话。
小姑娘一下子又沮丧了:“周叔叔是不是不喜欢虎妞了,所以才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