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导演?”
同时响起的声音还有一个青年的声音。
陈霖回头看了一眼,看向了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有些惊讶,小伙子站在自行车旁边,穿着白色衬衫,手握在自行车把手上,个子不高,但脊背挺直,像棵小白杨。
“小马?”先是大李开口,紧接着有些激动的说:“这位是陈导,他们要在你们电影院里拍电影,你一会儿带他去吧。”
听到这里之后,陈导便乐呵呵的开口:“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再转向马取州,他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陈霖导演,我是您的粉丝,你的《春林初盛》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啊?”这个时候,大李双眼瞪大,十分震惊且尊重的看向了陈霖,《春林初盛》啊,这部电影我看了整整四遍啊。
……
最终剧组还是选择了在电影院进行拍摄,而马取州成为了这次拍摄陈导最为得力的助手,就连很多跟着陈霖拍摄几年的人也比不上他。
要取一个满是枫树的外景,他会找小马,要找几个具有特色的群众演员,他会找小马,就连布置场景也会询问小马的意见……马取州对元盈熟悉,这是一个原因,但更为重要的是小马很好用。
元盈人参与这个电影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尤其是电影院的第一代老板吴岳和小卖部的大李。镜头不仅时间长,而且还具有线索性的重要作用。
就拿吴岳来说,那种历经沧桑的面庞和所具有放映电影的技术,是找演员也找不到的,拍他的时候,说是电影,更不如说是纪录片。大李也是这样,如果小卖部老板也有等级的话,大李这样风雨无阻的干了20年的小卖部老板,必定是其中顶级的那一个,很少有人能够出其右。
影片的主题是人与电影,陈霖想表达的不仅是电影对他的影响,更是对他所在一代的影响,是极具有自传风格的一部电影。马取州在听到陈霖分享自己拍这部电影原因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年的一个电影《天堂电影院》。
不过拍摄过程中,他倒是改变了想法,两部电影有很大的区别。《天堂电影院》聚焦于个人,以个人反应时代,而《时光》(暂定的名称,电影上映可能会更改)它则是一部群像戏,陈霖对于其的把控十分老道,他通常会以单元的模式进行拍摄。
线索角色一个连着一个,直到电影结束的那一刻,所有的线索才会串在一起,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而这种看似复杂的形式,却可以做到让看电影的每个人都看懂。上到六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小孩,都能看懂。
这段时间,马取州依旧是一直待在电影院,但是却有了很大的改变。马取州和吴诗,本来天天腻歪在一起的人,也分开了。
剧组以双倍的营业额租用电影院,这段时间,电影院原来的员工也成为了拍摄工作进行的场务。
本来在前台收银的吴诗,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用,只能看着马取州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发热发光。这段时间,她没有在电影院,而是去了附近的工厂去做工。也是第一次,她知道没有了电影院,她什么都不是。
沉迷于电影的马取州,根本没有注意到吴诗的渐渐远去。
再后来,电影拍摄结束了。马取州得到了陈霖的赏识,他跟着陈霖走出了元盈,甚至陈霖说只要跟着他几年,马取州也可以拍自己的电影。
没有人知道离开的那一天马取州和吴诗说了什么,但其他人知道,不能在吴诗面前提起马取州。就连那部在元盈拍摄的《时光》,主要在吴光电影院拍摄的《时光》,在真正上映的时候都没有在电影院排片。
时间推移到五年后,虽说只有五年,但五年间日新月异,已经来到了新世纪。
那一天仍旧是一个艳阳天,走几步就会有薄汗,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了大李的小卖部。
他抬头看了看,凝视的时间比单纯看招牌的人要长的多。仔细去看的话,似乎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泪光,他迈着步子走了进去,看向坐在柜台前的年轻人,“小李?你爸呢?”
在看电视的年轻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要什么?”说完又低下了头,继续看电视。
西装男人没有说话,时间像是静止了,小卖部里充斥的只有电视机的声音,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低头看电视的小李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了西装男,“小马哥?”他的声音明显比往常要高几个八度。
马取州听到这个称呼,仿佛心中沉睡了很久的箱子被打开,还被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来个冰棍。”
小李立马从柜台外走了出去,电视对他也没有了吸引力。他将冰棍取了出来,递给了马取州,“送你了,小马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五年了,你从你走后。”
“是啊。”马取州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我当时走的时候,你才在我肩膀这里,你现在都比我高了。”
“五年改变了很多啊,我爸前两年不想看着小卖部了,就将它交给了我,这两年倒是乐呵,天天打麻将,苦了我了。”小李感慨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电影院还在前面吧?”
“啊?”小李愣了一下,看向马取州的眼睛,有些疑惑,但始终没有开口。
“我就是问问,电影院还在吗?”
马取州知道,这两年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很少有人会选择花钱去电影院,许多影院都在这一夜之间倒塌了,不知道拾光电影院现在的经营怎么样。
“这……”小李欲言又止,最后甚至不敢看向马取州的眼睛。
马取州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试探性的开口,“没事,你直接说就行。”
收到了鼓舞,小李才缓缓开口:“电影院在前两年就已经关了。”
“因为没有人去看电影了吗?”马取州像是已经预料到的开口。
“你不知道吗?”小李有些惊讶的看向马取州。
……
在马取州走了之后,电影院还是照常的开,吴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甚至买了车。而吴诗脱离了电影院,在马取州离开不久,便去了沿海打工。
在跨世纪的那年过年,吴光兴冲冲开着刚买的车的去火车站去接女儿。刚学完驾照的吴光,车上的实习标签还没有揭掉。
他是和妻子一起去接女儿的,在回来时,经过路上最急的一个弯道时,有一辆货车迎面而来。
……
“吴诗倒是幸存下来了,不过……成了植物人,整个家里处理这些事情的只有吴老爷爷,电影院还在,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开过了。”
“今年,也就刚刚发生的事情,吴爷爷也走了,命运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但是,你为什么不知道啊?你以前和他们家关系最好了。”
马取州睁着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小李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信息仿佛接受不到脑袋里。他走了出去,像是没有听到小李的问题,脚步也是轻飘飘的。
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电影院。
原本色彩艳丽的牌匾已经有些发灰,大门紧闭着,还有些小广告贴在上面,原本的门庭若市已经冷清以致于萧条了。
“马取州?”
背后传来了令他熟悉的声音,他连忙转过了头,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温松拓刚下班,准备往家走,在路过电影院这个必经之路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便确定就是他了。
这天,温松拓交给马取州一串钥匙,他说这是吴岳在走之前留给他的。吴岳在走之前,温松拓去看了看老爷子,老爷子说如果马取州回来了,就将钥匙交给他。两人分离的时候,温松拓还着重强调了一下有一个铁盒是专门留给马取州的,铁盒的钥匙就在这串钥匙上。
这串钥匙有他们家的,还有电影院大门的。
当天,马取州便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家的大门,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没有很大的区别。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凸显出了主人的一丝不苟与严谨。
温松拓所说的那个铁盒就放在刚进门客厅的桌子上。而这个铁盒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在一次过年时带给吴家的饼干,饼干就是用铁盒装的。
饼干盒接近于一个长方体,在最上面的开口处有一个小锁子,马取州拿出钥匙串,尝试了几个。
啪嗒一声,锁打开了,铁盒打开时发出了嘶哑的长鸣,里面都是信件。
马取州先是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打开信封,是用铅字写成的,字轻飘飘的飞在纸上,像是一吹就可以吹散似的。
这是吴爷爷的笔迹,马取州仅仅是看了一眼便知道。
“小马,一直以来,吴家都将你当作自家人。先父先母对我家也大有照顾,五年前离开没有人责怪过你,我们都期待的你有一天可以回来。可是我们都等不到了。影院那块地只要你回来,那便是属于你的。除了我这封信之外,剩下的都是小诗的,都是写给你的。”
内容并没有很多,但每个字所蕴含的情感都是浓厚的。
直到夕阳西下,绯色染尽天空,最后泼上墨色,马取州都一直坐在地上翻看着那一封封信件。
久违的,吴家屋子的灯光亮了起来。
但只有光亮,没有热闹,唯一一个坐在客厅的人,连哭都是无声的。
……
马取州回来之后,拾光电影院便成了拾光放映厅,以一种新的姿态回到了元盈人的视野。
店面不热闹,不至于门庭若市,但也不至于门庭冷落。总有一些常客,温松拓一家便是这样的常客。
开始的时候,温松拓带着自己的妻子,后来,抱着小奶娃,再后来,小奶娃长成了大姑娘,姑娘自己一个人来。
拾起那片逝去的时光,再次感受围着火炉的温暖。
……
在马取州正式关闭拾光放映厅的那一天,以电影院名称而命名的电影,第一次在元盈播放。
这一天,放映厅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里面清一色的都是一些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还有一些小孩子。
在播放的途中,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颤巍巍的举起自己的右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陈导没骗我啊,电影里真的有我的小卖部哇。”
而双眼里,已经泛着泪光,似是一种对于逝去时光的缅怀。
无独有偶,许多人都在电影里找自己的身影,许多人看着看着,便拉着旁边的朋友,谈论起了过去的元盈。
小辈看着这部电影,具是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感受,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原来,有这样一部电影啊。
有这样一部电影,是关于这片自己长大的土地的,关于这片土地上的喜怒哀乐的。
……
时间再次回到世纪交际的时候。
马取州走出元盈时,以为自己所面对的是欣欣向荣的未来。带他走出去的陈霖也认为,有了这部电影,自己的在影坛里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部电影成为了陈霖的滑铁卢,面向大地,面向普通人的电影。不仅没有在市场上砸出水花,连居庙堂之高的学院派大师也不愿意看一眼。再加上竞争对手的恶意诽谤,陈霖彻底从神坛上掉落了下来。
《时光》真的成为了封存在时光中,不可触碰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的几部电影:《泰坦尼克号》《无间道》《英雄儿女》《天堂电影院》真实存在,都是很好的电影。
《春林初盛》《时光》为杜撰。
开这样一个放映厅,肯定有故事吧?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了这篇番外。
第五十二章【番外4】
汉娜是土生土长的柏林人,在柏林墙没有倒塌之前,一直都住在西柏林。
她的人生第一次被改变是在五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钢琴教师。这注定了她以后的人生将与钢琴紧密了联系在一起,自那之后汉娜心中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音乐圣地维也纳。
最后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不仅来到了维也纳上学,而且在极为年轻的时候就登上了□□演奏。
在有假期的时候,她会和几个好友一起,逛逛维也纳附近的景点。一次,几人走的比较远,来到了贝希特斯加登,一个远离城市,群山环抱的风景胜地。
“伯特?我们订的民宿就在前面吗?”黑发的女孩看向一旁的友人,与大多数的德国女人不一样。汉娜有种似水的温柔,脸部线条也十分的流畅柔和,让人想起了远东地区的亚洲人。
伯特从见到汉娜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他了,但是率次表白无果,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友情,从两人经常一起出来游玩就可以看出来。
“对,就在前面。”伯特回答,指了指前面红色的建筑,“这里离国王湖和一些重要的景点都很近,你甚至不需要坐车,明天走两步就到了。”
汉娜不知道的是,走进那间民宿,将是对她人生的第二次重要改变。
……
埃米尔·库恩是土生土长的巴伐利亚人,二十多年多半的时间都在贝希特斯加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到了一定的时间,便打算继承自己家里的民宿。
镇上的姑娘们都很喜欢埃米尔,因为他帅气又大方,家里又十分的殷实。镇上的老辈们也很喜欢埃米尔,因为他嘴甜又可爱,一看就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家里的女儿交给他,那可是相当放心。来游玩的客人对埃米尔的印象也十分不错,男人会将他当作兄弟,女人在离开的时候也对他念念不忘,因为他热情、服务周到,会给你最好的旅游体验。
埃米尔喜欢过很多的女孩,比如,他喜欢莉迪娅的眼睛,是棕色的,像一块宝石一般,比如,他喜欢莫琳的头发,黑色的大卷,像绸缎一样柔顺光滑,再比如,丽贝卡的嘴唇,丰满饱和,像一朵红色的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
这些女孩会吸引埃米尔,但对于他来说,这种喜欢就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它值得用溢美之词来赞赏,但埃米尔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它。埃米尔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孩结婚,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如果实在找不到了,到了结婚的时间就随便找莉迪娅、莫琳或者丽贝卡结婚。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那一天,一个棕眼、黑发同时拥有丰满嘴唇的女孩走进了埃米尔的民宿,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埃米尔就决定,一定要和她结婚。第一次,他对一个艺术品产生了想要拥有的想法。
……
汉娜是第一个进入民宿的,她迈着自己往常的步伐向着大门走去,还没等进门,便感受到眼前一片阴影。强大的冲击力使她被迫撞上了一面肉墙,汉娜顿时感觉到鼻梁快要断了,同时脚步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要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