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楼里都飘了花瓣,徐徐地落在人的发梢,身后的剑还在嗡嗡作响,骨剑吞噬妖气的声音被拆解成细细的风。
罗依依封住门,男孩单薄的肩膀毫无保留落在她怀里,没有血色的脸透露出淡漠的脆弱。
她叹了口气,艰难将他带到了楼下,靠在原先的柱子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有涌上来,就被薛洛皱起的眉占据了视线。
罗依依轻轻搭上他的眉心,细细替薛洛抚平那抹蹙起的沟壑。
昏迷中的人似乎被她惊醒,突然睁开了眼,勾住她的手,定定地看她。
落下的花瓣偶尔挡住几缕明亮,光影交错里的少年有着惊人的脆弱感,他微微抬起的眼里是不容忽视的潋滟,天上的星色揉碎全部浸在这双眸子里。
诚然,此刻的人和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
罗依依被他无意流露出的疏离淡薄怔了怔,她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她觉着他像是一团云,如果不用力拥抱就会消散。
美丽若即若离,脆弱牵动人心。
“罗依依。”或许是因为疼痛,薛洛低低沉沉的嗓音暧昧不清。
罗依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应完又害怕他没有听清,补充了一句:“我在。”
薛洛抿住的唇弯起了浅浅的弧度,他瞧见女孩垂下的发被他靠的有些乱,眸光里退了些凉意,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薛洛,薛洛?”罗依依又试探喊他,这次似乎真的睡安稳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所以方才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存在吗?
不见天日的古墓里,已经无法辨别时间的流动,罗依依靠在薛洛身旁,被少年淡然的气息包围,也算安心。
楼上的骨剑时不时还是会传来几声响动,只不过频率在慢慢下降。
大厅正中传来了细微的窸窣声,罗依依侧头去看,瞧见那里出现了一圈巨大的圆形,滋啦地冒着火花。
传送阵开始运转了。
在火花高高窜起的一瞬间,梦境互通的后遗症,毫无预警地再度出现。
坠入薛洛的梦中世界,罗依依瞧见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山,有个瘦小的身影跪在苍穹之下。
这是他的童年。
母亲死后的第二天,薛洛被罚跪在山顶。
夕阳投下影子,把对面的山顶照成了金红色,许是因为他跪了太久,有些恍惚了,他总觉得这个颜色与母亲的血有些像。
有三三两两结对的孩子鼓着掌向他跑来,小孩子的恶意很直接,他们将他围住,用纯净的笑声嘲讽他。
但从始至终,薛洛只是讷讷地垂着头,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露中生半山腰的宽阔大街,那是门派最引以为傲的空中街道。
平日里那里总是空荡荡的,今日却格外热闹。
大道两旁被挂满了喜庆的灯笼,门派的人来来去去,手上端了好多吃食酒肴。
围观的孩子渐渐散去了,还剩两个挽着手的小姑娘,都穿着华贵的暗花细丝褶缎裙,裙摆转开像漂亮的花,女孩子镶着金丝的靴子踩在他跟前。
薛洛抬头,只能看见两把高高昂起的下巴。
“你不是回风哥哥的弟弟吗?”高的那个眨了眨眼,说不清是询问还是嘲讽。
矮的虚虚推了推她,“我看才不是呢,回风哥哥今日生辰,他却跪在这儿,谁家弟弟是这样的?”
两个小姑娘掩着嘴低低笑起来,居高临下等待着薛洛的恼怒。
薛洛没有反应,只是匆匆低头,朝着山腰忙碌的人又看了看,整个人有点呆。
两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这才哼哼唧唧地走了。
小姑娘花一样的裙摆飘远了,薛洛才低低闷哼了一声,他松手,滚落两颗沾着血的石子,他摊开手掌,那里已经被他生生攥出了几个伤口。
原来他们在给哥哥过生辰。
原来,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庆祝。
膝盖融化的雪成了水流,刺骨的凉意濡湿衣料,冻得他有些僵。
他倔强地盯着涌动的人群,眼睛眨也不眨。
不能眨眼睛,一眨就会让眼泪滚下来。
娘说男孩子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