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生翻身入墙,潜进俞阁老的房中,屋中只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声,并无他人,俞怀生点亮火折子往床边走去。
随着光亮屋中陈设尽显,房屋内空荡荡的只余一桌两椅和一张木床,俞阁老正躺在床上,如此寒冬房内寒冷,连一样取暖之物都没有,倒似个冰窖一般。
俞怀生皱眉,按下情绪向床边走来,俞阁老睡得正不安稳,忽而连声重咳,似要憋过气去。
俞怀生忙上前将俞阁老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替他顺气。
俞阁老睁开朦胧睡眼,乍见火折光亮刺眼,再细看去见到俞怀生后,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俞怀生的面庞道:“我这是又做梦了?”
“祖父,我是怀生,您没做梦。”俞怀生答道。
俞阁老用手撑着勉强坐了起来,看向俞怀生道:“你怎么从寺庙出来了?皇孙呢,他可安全?”
俞怀生看着祖父多年后见到自己,初见时心中最关心的仍旧是江山社稷,微微叹了口气。
“祖父,我此次便要进京,替皇孙联络太子旧署,皇孙由父亲照料您尽管放心,我是来与祖父道别的。”
俞阁老这才拍了拍俞怀生的肩膀道:“好孩子都怪祖父,害了你和你父亲一辈子。”
“怀生从未怨怼过祖父,您莫要怪自己,皆是为了这天下,孙儿懂得。”俞怀生微微垂下双眸说道。
二人言语中,身在寺庙的皇孙,便是妙海。
起先俞怀生救下妙海时,妙海因悲伤急切过度,确实失了声,并非假装。
妙海真名为顾坤明,乃是当朝太子唯一的儿子,几月前从京城中由暗影护着逃了出来。
一路有人追杀,暗影即将敌不过追杀者时,逃至益阳城,恰逢洪涝突至,掩了他们的踪迹,使他们侥幸逃脱。
追杀者失了他们的行踪只得一直在益阳周边徘徊查找,而此时的暗影已是强弩之末,幸而遇见俞怀生救下小皇孙,暗影这才撒手而去,只余小小的顾坤明在人世。
与父母分离,一路担惊受怕的顾坤明醒来后,发现暗影已经牺牲,愈加悲痛,竟是失了声嗓,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方面是心灰意冷,一方面为着保命隐去痕迹,顾坤明毅然决定剃度出家,自此化名妙海跟随俞怀生回到兰若寺。
顾坤明经过这些时日俞怀生对自己的照料,晓得他的为人心性可信,后来慢慢修养,某一日突然竟能张口说话。
京城中宋雨和林慕按国师命令,明面上是来益阳城访国师旧友,实则来寻皇孙顾坤明的下落。
一直未能寻到,直到林慕去探看昔日好友俞怀生时,发现了化名妙海的顾坤明。
顾坤明这才向俞怀生坦明身份,同时晓得俞怀生乃是俞阁老之孙,便更为放心,俞阁老的为人品行即便是小皇孙顾坤明也是有过耳闻,并且俞阁老身为太子的太傅,便是顾坤明也对其敬重有加。
这般机缘巧合,属实让人难以置信,却也是一种缘分。
事后林慕也去探望了俞阁老,将京城中的大事告于阁老知晓。俞阁老听闻太子病重后,几近昏厥,后听说皇孙被俞怀生救下,只恨不能谢天谢地,他再三叮嘱林慕告诉俞怀生照料好顾坤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肯罢休。
难为俞阁老历经多年,即便被贬为庶人,落至偏远城池,仍旧心系朝堂社稷安稳,如此大义非常人所能及。
俞怀生虽不晓得,当年祖父因何得罪皇帝,但祖父的人品他却是信得过。
曾经是一朝阁老的俞少程,如今沦落到寒冬夜里无人服侍,房中空空如也的地步。
俞怀生见周遭模样,问道:“祖父因何无人侍候?”
俞阁老听后面带无奈道:“还不是继缶这个败家子,将家中银钱俱投了出去,赔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大笔债务。家中能卖的都拿去卖了,连下人们都没剩几个。想我俞家堂堂三代朝之重臣,竟生下这么个逆子,我若归去九泉,只怕无颜见祖宗。”
俞怀生听是自己生父俞继缶所做蠢事,也无法说什么,只闭口不言。
俞阁老窥见他的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道:“这些是你不需理会,既然皇帝没遵守我们先前的承诺,你也不用在那劳什子寺庙待着了,早些进京去吧,万事小心着些。”
俞怀生也晓得自己不能久留,只得把俞阁老扶着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出了门。
离开之时,俞怀生远远望向二房院子,此时院中人应是入睡,黑压压一片,只院门处两个微弱的灯笼在风中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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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后文中便称大房俞继之与金氏为父母亲,生身父母俞继缶与苟氏为叔婶。
文中“人生八苦:生,老......放不下。”出自《佛经》
第九十四章 远赴入京城(上)
俞怀生匆匆赶到到城门外,已是比相约的时间晚了些。李恒峰早在此处候着,身旁拉着一头驴子,哼哧哼哧的在寒冬中喷着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