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了念前来寻慧静法师。”俞怀生在门外合手行礼道。
门内一时无人应答,许久才答道:“你可是下了决定?”
俞怀生面露严肃,正色道:“是的。”
“唉,进来吧。”里面的人叹息后方道。
俞怀生推开房门,屋内因着书卷众多,扑面而来一股笔墨香气与佛禅香,林立的书柜后有一禅室,里面蒲团上一中年和尚盘腿而坐,手捻佛珠,身披袈裟,和尚面庞俊朗,眉似剑锋,鼻若刀刻,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锋芒尽露,只一瞬掩于长长睫下。
俞怀生照旧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慧静师叔。”
此人正是慧静,慧静望向俞怀生道:“怎的提前了?此时并不是最佳时机。”
俞怀生眼神坦荡的望向慧静说道:“我等不及了。”
“就为了那个丫头?”慧静此言一出,俞怀生惊讶的看向慧静,不料他竟知晓苏欣的存在。
“你先前发热高烧不退,嘴里叫的不正是那个丫头的名字,还当别人都不知晓,自家瞒的挺紧。”慧静调侃道,俞怀生有些面热,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你还是年轻,个中滋味尚未体会,也是难为你了。”慧静见俞怀生面上难得露出少年该有的神情,有些感叹。
俞怀生也不敢出声,只盯着鞋尖瞧。慧静道:“你且去吧,剩下的有我。”
俞怀生抬头看向慧静,目露感激,道:“多谢慧静师叔。”
慧静招招手示意他离去,俞怀生行过礼罢转身离开,方要关门,里面人道:“孩子,是我误了你,愿佛祖佑你此行顺利,阿弥陀佛。”
俞怀生脚步一顿,修长的手停在门扇上,手指微微使力摩擦着门边框,眼中神情有些不舍。
“去吧。”慧静似是知晓俞怀生所想说道。
俞怀生闻言,终是将门扇合上,回身离去,藏经阁门前落叶萧萧,一院静谧。
俞怀生自从那日之后,身着盛装祖衣,黄色衣袍外罩赤色袈裟黄,手捻菩提佛珠串子,跪于金樽佛像前念经。
诵经声传遍殿室,高高在上的佛祖庄严凛然,而眉目间仿若柔和望向尘世中人,便这般静静瞧着世人挣扎。
日月更迭,寺庙钟声再次响起,已是晚间,俞怀生站起身,腿脚僵直麻木,他已经如此跪了整整七日,白日里只简单喝些水,晚间再用饭食,以示诚心。
俞怀生起身再朝佛祖虔诚行一礼后离开殿室,来寻妙海。
“妙海我此去时日良久,盼你照顾好自己。”俞怀生轻轻抚过妙海光溜溜的脑袋说道。
妙海望向俞怀生,居然开口说道:“怀生哥哥,此行凶险,你也要顾念着自己,我等你消息。”
俞怀生点点头开始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俱是僧衣,俞怀生将腕间佛串退下放入行囊中。
妙海拿了一沓银票对俞怀生道:“怀生哥哥这是苏欣姐姐给我的银钱,我在寺庙中也用不上,古人道穷家富路你带上吧。”
俞怀生也不拒绝,收下银钱,趁着夜色准备离寺。
夜色下的兰若寺少了些生气,一切皆隐在黑夜中,俞怀生的身影在夜色中匆匆掠过,走至寺门处,有一人正在等他。
却是慧静长身立于寺庙门前,见俞怀生后低声道:“此行需小心,世道艰险,更何况你身份特殊,又身负重任。”说罢递了一包衣物,里面是普通的服饰,还有一顶帽子,以便俞怀生隐藏僧人身份,
俞怀生点头应下,接过包袱,慧静又道:“走之前别忘了去与你祖父告别。”
俞怀生道:“知晓了父亲,怀生就此告别。”俞怀生不再称其法号,他出得这庙门后,便不再是了念,而是新生的俞怀生。
说罢隐身入夜色,消失在慧静视野。原来慧静便是俞怀生名义上的父亲俞继之,他早年入寺,曾经有着坦荡仕途,顺遂的人生,却在一诏皇命后,戛然而止。
如此骄傲的俞继之怎能接受,奈何皇命难为,入寺后隐去锋芒,郁郁蹉跎至今。
他在寺庙藏经阁闭关,从不出来,也不接近俞怀生,直至俞怀生高热难退,性命堪忧之时,他终是不忍见俞怀生因此丢了性命,现身照料。
自此后偷偷教俞怀生习武艺学谋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待俞怀生一朝离寺,便能施展才华,而自己已是中年,再难翻身回归往昔。
俞继之见俞怀生走远,转身准备回房,一个身影先于他离开,俞继之只见此人袈裟一角消失于屋舍拐角,耳边传来慧圆方丈的声音。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凡是生人,所苦在所难免。”慧圆留下这一句话,使的俞继之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反复回味。
而俞怀生离寺后,脚步飞快行于夜色中,他褪下僧服一把火烧掉,换上了常服,戴着帽子,竟是丝毫也瞧不出,出家人的模样。
俞怀生瞧着僧服烧过后的灰烬,被风一吹而散,远远地望去兰若寺伫立在山边,自此以后他便是俞怀生了,而了念和尚也随风一起吹散。
俞怀生呼吸着难得自由的空气,望着广阔的夜空,再不是寺庙中小小的一方天地,俞怀生难得的躺在地上,感受着天地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