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考生移步芳华殿等候,半个时辰后在此公布最终选拔结果。”
韩尚宫又补充道:“今年的戴帽仪式将和选拔结果同时进行。”
话音未落,大家都忍不住惊呼起来,戴帽仪式对尚药局的新人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种身份的代表,荣耀的象征!而且会根据每个人的最终评定,戴帽等级也不同,你或许会赢在起跑线上,一飞升天,或许会跌落尘埃,从此无缘东升旭日。
“但是,”话音一转,众人又紧张起来,一颗心被吊到了嗓子眼,韩尚宫视线落在苏绾身上,“鉴于某些人有待考证的不正当行为,此次入选的新人按总成绩名次公布。”
苏绾自然晓得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她朝楼上的萧烬看去,只见他默默地侧过脸去,搭在桌上的手指打出一股急躁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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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旋的钟声沉重地敲打在每个考生心上,凡是报了名字的,就上前去,由韩尚宫亲自戴帽。
恍惚间,韩尚宫已报了入选的三人,眼下只剩两个名额了,却迟迟未等到苏绾的名字报出。
饶是淡定如她,也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第四位入选的是吉玛,眼下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
全场鸦雀无声,苏绾屏住呼吸,日后众多计划能否按时实施,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韩尚宫宣读了最后一个名额:“今年入选的最后一位……”她顿了顿,朝剩下的四人一一看去,最后停在孙宜惠身上,许是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孙宜惠心中激动,手指不断绞着帕子,她有预感,定是她了!
苏绾记得这人,第一轮考试时和她并列第三的,第二轮仅屈于嘉阳郡主之下,是个厉害角色。
韩尚宫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继续道:“苏绾。”
苏绾心中一松,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她上前去,脚下却是小有生风。
孙宜惠表情皲裂,早已准备好的得体微笑瞬间凝固在嘴角,上不上下不下,形成一种扭曲的狰狞,看向苏绾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蛇信,几不可查的几抹血丝浮上眼底。
苏绾踏上台阶后,在韩尚宫面前站定,垂首等着那顶象征医女的草木色小菱帽落在自己的发髻上,奈何等了许久也未有任何重物上头的感觉,疑惑地抬起脑袋来,韩尚宫笑道:“不急。”
台下窸窸窣窣传来一些不好的声音,大致意思都是苏绾不配戴帽,那几个落选的贵女时不时投来鄙视的目光。
正议论着,一只黑色蟒纹的靴子出现在苏绾的视野里,她顺着学子的主人向上望去,入目是森然的银面。
单淇跟在萧烬身后,端着只托盘,一顶秀气的草木色尖顶小菱帽置于其上。
苏绾微怔,连背后的吸气声都仿佛远离于十里之外,面前之人仍带着一成不变的银面,束着金莲冠,周身的冷气倒是收敛不少。
孙宜惠几近咬碎一口牙齿,这位常年银面示人的太子殿下虽说总是神出鬼没,动不动就砍人脑袋,阴沉之气笼罩全身,不清楚的咋一看还以为是个活死人,渗人得紧,可说是这样说,到底是一国太子,好歹也是曾经战无不胜的大燕战神,地位无人能敌,看这架势,由太子殿下亲自戴帽,此等殊荣可想而知。
台上一高一矮对视良久,都在暗自打量对方,韩尚宫忍不住轻咳出声,这才打破了这一停滞的局面。
萧烬端起那顶小菱帽,动作僵硬地举到苏绾头顶,手背青筋暴出,韩尚宫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欲言又止,手欲伸不伸,萧烬慢慢放下帽子,总算是沾上了苏绾的发髻。
韩尚宫到底还是看不过去了,道:“太子殿下,反了。”
萧烬迟缓地转过头来,“嗯?”
单淇冷汗直冒,附耳于萧烬道:“殿下,帽子戴反了。”、
反了?
哪里反了,不都长得一样?
萧烬拿着帽子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愣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小菱帽正反都是尖角,很难辨认,他认定了单淇是在唬他,这家伙跟在身边久了,平时没少纵着他,胆子愈发不可收拾,改天定要好好收拾他,叫他长长记性。
萧烬骂道:“你眼瞎。”
说罢,从袖中拿起一根漆了红绿配色的桃木簪,弃了本该是医女统一的梨木暂,将小菱帽给苏绾歪歪扭扭戴好。
他端详着苏绾柔净的脸庞,一时怔忪,未了,替她将耳边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温声道:“恭喜入选,苏医女。”
苏绾不自觉红了小脸,低下头去,却是扬起了唇角。
如此温馨时刻,台下众人却皆捂嘴,想笑不敢笑,个个憋得面色通红。
苏绾看不到自己头顶的帽子究竟如何,见台下众人反应皆如此,心中涌起一股不太美好的预感,她迟疑地朝萧烬睨了眼,谁知他竟背过身去。
所有名额已出,未入选的被遣送出宫,即刻进行入局仪式。
仪式分三步,由韩尚宫带领,一叩大燕先祖,二换宫服,三祭药神。
就这样,苏绾顶着一顶反了的帽子出席了整场入局仪式。
三祭药神到了最后的祝酒,苏绾正要饮下那杯梅子酒,却瞥见韩尚宫身后那个一直垂首的小公公袖口露出一截里衣,绛铜丝线镶边松枝花纹,她心下一惊,正想上前瞧个仔细,一阵振聋发聩的笑声随着一袭朱红底金丝格的袈裟踏入青昭殿内。
被迫打断,那小公公似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连忙垂眸,再抬眼望去,那小公公已退至十步以外,再也看不清了,只好作罢。
韩尚宫翻了个白眼,听这似曾相识的魔笑,苏绾想起来当日在萧烬寝殿里似乎也听过,果然,来人正是臧晟法师,众人心中感叹,不愧是燕宫八卦之王!
算上这次,这个老匹夫是第四次不请自来、打断仪式了,韩尚宫压下心中的不满,道:“不知太师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太师眉峰高耸,笑得好不狡黠,右嘴角都快撇到鬓角上去,他摸一把自己光不溜秋的脑袋,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其上,锃光瓦亮。
他卷起拖地的衣摆,甩到小臂上勾着,踮着脚,像只螃蟹似的跳上了台阶,绕着苏绾转了一圈又一圈,身上的木珠哗啦响。
谁也摸不准太师又要作甚,终于,在转了第八圈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指着苏绾的帽子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夫,赶上这等奇葩之事!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也是天下第一人,好端端一个菱帽,愣是给你戴成个盗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师笑得猖狂,萧烬僵直了身子,被公开处刑,简直丢进老脸,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苏绾,却见她往日平静如水的眸子此时就像冰刀子一般注视着他,就差把他剐了,早知道方才就听单淇的了,都怪他,也不多提醒几次!
萧烬下意识地就想对苏绾解释:“我不是故……”
偏生太师就是和他犯冲,侧身挡在他和苏绾中间,大力拍打萧烬的肩膀,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拍碎,狂笑道:
“乖徒儿,这就翻船啦?你想泡人家小姑娘好歹也打打草稿、练练熟嘛,这么生疏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为师平日是这么教你的?以后出门在外,可千万别说是老夫教出来的学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二章 撞见活色春香的一幕
距离入局仪式已逾一周有余,那日萧烬拽着太师匆忙离去后,就没再和苏绾联络了,日子倒是过得愈发平静,平静到她几乎以为和前世重合了。
深夜,尚药局唐园的朱红色大门被敲响。
适逢一年一度的四国秋季争霸赛,此次争霸赛由燕国主场,燕皇为招待远方来客,皇族尽数带去了干崀山围猎,尚药局的人被拨出去大半,留在宫内的基本都是些新手。
恰好今日苏绾值夜,她开了条缝,来人是虹翠宫的大宫女连翘,乔贵人的贴身婢女。
连翘见门一开就立马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揪住苏绾的裙裾,哭道:“求大人救救我家小主!”
苏绾疑惑:“你家小主病了怎么找着尚药局来了,不是应去太医院传御医?”
虽说尚药局和太医院都拨出去大半人,但太医院为了以防宫里的娘娘们身子突发不适,还是留下不少高阶御医的,何况尚药局只掌配药,不可逾越看诊。
“可、可是……”
连翘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像极了外祖母那些特殊的病人犯病时的纠结,苏绾心下了然,大致就是那般方向的病症了。
乔贵人是今年选秀新进的后宫,整天想着如何争宠,在丽妃口中虎口夺食,妄想替代她的宠妃之位,凭借着花容月貌和妖娆的身姿,倒是在燕皇眼里留下或多或少的印象,乔贵人出身武将世家,颇善骑射,这次围猎本该是她在燕皇面前表现的大好时机,谁知竟突然犯病,不得不窝在虹翠宫休息,这不,才好了些,半夜又突然发作起来,却死活不肯太医院的人看,不得已,连翘只好求到尚药局来了。
韩尚宫现下不在宫内,尚药局能主持的女官都出去了,除了一位掌事的荣嬷嬷。
苏绾安抚道:“你先莫急,待我去禀报荣嬷嬷。”
说罢,她便要转身进去通报,谁知后摆却被人猛地一扯,她转过身去,一惊,连翘哪里还有什么紧张的表情,整张脸仅剩麻木,她一把扯过苏绾,未等她反应就将她往虹翠宫的方向拉去。
苏绾顿觉不妙,正要出针,不料连翘后脑勺像长了眼睛,瞬间扣住她的手腕挣脱不得。
“你是谁?做什么?快放开我!”
连翘没有半点回应,一路拖着苏绾来到了虹翠宫的西厢前,将她往里一推,门立马在她身后锁上,不给半点反悔的机会。
苏绾不慎磕到门槛,摔在地上,她撑着爬起来,张开手掌,一团皱巴巴的纸团躺在她手心,是方才连翘扣住她手腕时塞给她的。
打开纸团,上面一行潦草的小字,苏绾眯起了眸子,果然,与前世重合了。
半晌,她将纸团藏于袖内,打量起西厢来。
突然,一阵微弱的呻|吟从内室传来,苏绾循着声音过去。
左手边是一排多宝阁,绕过多宝阁,一面珠帘将内室与外堂隔开。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苏绾穿过珠帘,就见一位脸色惨白的貌美女子蜷缩在被褥里瑟瑟发抖,只余下一颗汗涔涔的脑袋露在外面。
女子的唇已被她咬出了血,右颊上一颗美人痣,想必这就是那位乔贵人了。
听到踱步声,乔贵人艰难地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有个人影在向她靠近,那人身上带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不是连翘!
她吓得尖叫出声,奈何多日抱恙嗓子嘶哑,听起来就像是被掐着脖子的公鸭一般,难听至极。
这么副样子,难怪这几日连谈资都少了不少,想必实在是没力气闹腾了,现在的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苏绾无视乔贵人恐惧的反抗,掀开被子,强硬搭脉,没一会儿她就知晓乔贵人所得何病了。
不过区区血崩,月事不调,加上郁结之气久滞不散,这才导致了如今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治这种病她信手拈来,不过,按那人的意思,还是要收点利息的。
苏绾朝乔贵人嘴里塞了颗药丸,不出几秒,乔贵人的视线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清明。
她见床边坐着位女官,草木色菱帽,同色系的笆旗装,一看便知是尚药局的人。
“你是?”
苏绾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行了个礼:“臣乃尚药局医女苏绾。”
一听只是最低阶的医女,乔贵人瞬间变了脸色,有气无力地不屑道:“呵,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也敢来我这儿放肆!”
苏绾也不生气,她勾起一抹未达眼底的笑:“看来贵人是不想治好这病了。”
“什么?”乔贵人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这病能治?”
苏绾没有回答,转身就欲离开:‘也罢,这样丽妃娘娘也少一桩糟心事,想必没了一位争宠的眼中钉,是整个后宫再喜闻乐见不过的事了,正好还替尚药局省了不少药材。”
她放慢脚步,心中默数,三——二——
“等等!”
乔贵人用尽全力拉住了苏绾的袖口,“求你,帮我!”
苏绾满意地勾唇,转身回到床边,俯身下来,“乔贵人放心,区区小病,不在话下。不过,在治之前,臣想向乔贵人讨要一样东西。”
乔贵人一心想要治病,好再去争宠,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胡乱点头道:“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给。”
“乔贵人果真慷慨,那臣就不客气了,贵人枕头下的那只黄木梳妆盒臣要了。”
说着,苏绾手中便托出一只小木匣子,烛光照在盖子上,跃动着诡异的阴影。
乔贵人瞪大双眼,伸手便要去抓。
苏绾一个闪身,她扑了个空。
“怎么,乔贵人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要食言了?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嗯?”
乔贵人顿时瞳孔紧缩,哑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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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已近,天边的一道亮光将整个天空划分出明暗分明的两半。
苏绾回到尚药局,换下衣物,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浴桶里。
此时此刻,萧烬鬼鬼祟祟地跃上尚药局西苑的墙头,朝苏绾住的那间房快速掠去。
单淇紧跟其后,不解道:“殿下,您若是担心苏小姐受人欺负,我来看一眼即可,何必亲自费那么大劲从猎场大老远跑回宫里来,再说以苏小姐的能力,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嘶!”
萧烬突然转身,一脚踹在单淇腹部,低吼道:“转过去!”
单淇一脸莫名其妙,还是乖乖听话转过身去。
不过到底是单淇,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扭动几寸脖子,恰好瞄到那一幕,再看看呆滞的殿下,差点没笑出声来,转回去望天,心叹:太子殿下不愧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
只见萧烬直勾勾地盯着窗户纸上倒映出的曼妙的女性身姿,吞咽口水,几缕血丝浮上眼白。
烛光暖黄,热气缭绕,那人影伸直了胳膊,水声哗啦作响,隐约可见女子另一只手从手背抚摸至肩膀,徐徐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