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沉睡中的人似乎更不好对付,在虞清梧发愣间,闻澄枫拉拽着她的手一路往被褥里头伸。起先只是手心贴脸颊,后来直接把她的手按在了脖颈皮肤上。
掌心下温度滚烫,虞清梧陡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要抽手,奈何闻澄枫的力气太大,容不得她动弹半分。
甚至感受到虞清梧在挣扎,紧紧皱起眉咕哝:“长公主,不要走……我不想听你说实话,骗骗我也好啊……”
与近些时日阴翳含怒的皱眉不同,此时闻澄枫眉间不显丝毫脾气,仄起的皱痕是出于完完全全的害怕与慌乱。还有那脆生生的哀求嗓音钻入耳中,听得虞清梧心头一软,愣是生生压下了把人叫醒再离开的冲动。
短暂犹豫后,她在榻边重新坐下,问道:“骗你什么?”
话音出口,她登时愣住,觉得自己定是夜深有些糊涂了,跟一个睡着说梦话的人交流怎么可能得到回应。
却没曾想,闻澄枫居然真的在下一秒回答了她,只是有些答非所问,显然沉溺在自己的梦魇里:“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对我好……你一定要对我好啊……”
“一直骗我也比不肯骗我好啊……”
虞清梧借着如豆烛光,目光在闻澄枫脸庞久久停驻,在夜色中无声叹出一口气:“这何须骗你,自会……”
“……待你最好。”
最后四个字极轻。
睡梦中的人似乎仍是感受到了,眉峰紧锁到眉目舒展只在一瞬间,差的是那份心安与餍足。
而虞清梧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只会借闻澄枫沉睡的时候说出口,不敢真的叫他听见。如是在床边坐了大半个晚上,困意逐渐袭来,她眼皮子开始上下疯狂打架,可闻澄枫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一丝一毫。
起先虞清梧还勉强可以靠意志强撑着硬熬,到了后来,稍稍眨动眼睛就能不经意进入睡眠状态,她在连续打了数个哈欠之后,把视线投向了床榻。
得在不把人吵醒的前提下,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虞清梧掀开了被褥一角。
……指尖动作猛然顿住。
她怎么忘了,闻澄枫是脱去衣物趴在床上让她给敷药的。
而方才睡着的人朝侧边翻了个身,虞清梧此时看见的,不偏不倚正是坚实有力的腹肌和线条窄劲的腰身。
困意仿佛在刹那间散开不少,她没有立马盖回被子,而是不由自主多瞧了几眼闻澄枫过分完美的身材。除却今晚被暗器偷袭留下的血窟窿,其余地方的皮肤也并不完全光洁。
深深浅浅的疤痕错落,皆是在战场上厮杀受过的伤。虽愈合恢复得极好,但仍旧留下了依稀可见的伤疤。
虞清梧却并不觉得丑陋,甚至心底又泛起细密的心疼。这些年他过得不轻松,将来的每一天他也会劳累疲惫,独自一人站在天下之巅,至死是孤家寡人。
她倏尔鬼使神差地想碰一碰那些凸起疤痕。
“叩叩叩——”房门突然轻声敲响。
虞清梧看了眼窗外尚且暗沉的夜色,秀眉微蹙。她收回伸至半空的手重新将被褥盖好,继而压着嗓子用既不会吵醒床上人又能让屋外听见的音量问:“什么事?”
“回姑娘的话。”门外是闻澄枫的总管太监汪全,“今儿个新年伊始,依照规矩,陛下该入太庙祭祖。这会儿,众王爷和大人们已经在永泰宫外候着了。”
太庙祭先祖,虞清梧知晓这个规矩,是除却冬至祭天以外,每年最盛大隆重的祭祀礼,无论如何都耽搁不得。
她用了些蛮劲儿掰开闻澄枫攥住她不肯放的五根手指,被紧箍了个把时辰的手终于解脱,虞清梧放轻脚步声离开了房间,让屋外候着的汪全进去伺候闻澄枫更衣,而自己去到暖阁补觉。
临走前又蓦地想起什么,回身对汪全道:“一会儿陛下醒来若是问起来我,你就说不曾见到。”
汪全愣了一瞬,才缓缓道:“是。”
太庙祭祖的仪式流程繁多而复杂,从清晨卯时天不亮开始,到正午时分才结束。闻澄枫却自始至终都心不在焉的,他燃香揖身祭灵时,脑中想的却是昨晚回宫后的事。
彼时他拔掉暗器,脱去衣物趴在床上。而虞清梧就坐在他身旁,落在伤口皮肤上药的动作温柔,偶有如兰呼吸似羽睫扫过,携来一阵痒意。
他们上一次这般亲昵无间还是在两年多前,这种感觉委实舒适得令人贪婪,他满心享受,没有出声打破温馨宁谧的气氛,却孰料在心猿意马间,不知不觉入了睡。
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放任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野蛮滋长,抱住了虞清梧的手,久久没有被甩开。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合虞清梧时刻想逃离他的脾性,但捧在掌心的触感实在过于真实,让闻澄枫不得不怀疑究竟是单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正如他所求实现了。
因此祭祖大典甫一结束,他就直奔瑶光殿,坐在舆辇上忍不住问身边跟着的汪全:“你今早进屋叫朕起身时,可有瞧见姐姐?”
汪全略微犹豫,末了摇头:“回陛下的话,奴才并不曾瞧见虞姑娘。想来五更天的时辰,姑娘该是睡了罢。”
完全按照虞清梧教他的说辞回话。
闻澄枫微微蹙了眉,眸光顿时黯淡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