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澄枫在茶肆找到她的那天,有个新上任的捕快去她的地盘挑事儿。虞清梧用明锐言语将那人逼得哑口无言,又撕烂了其余衙役手里拿的封条,闻澄枫便是这时来的,是以他们共同见过的捕快只有那几人。
这晌听闻澄枫的意思,其中有一人不远万里从南越跑来了北魏不说,还又进了衙门做捕快,太过反常。
而好巧不巧,虞清梧开有茶肆的那座镇子在去年刚发过瘟疫。加上如今望郡的时疫并没有饥荒作为契机,只有可能是从外头带过来的病菌引起百姓感染,那个捕快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闻澄枫猜测望郡这场瘟疫和虞清梧在西南经历过的是同种情形,那么治病药方也就相同,虞清梧只需要根据印象默写出当初用药配比,就能担这个神医名头。
凭她的好记性这并非难事。
两人同时与对方对视,仅一刹那,在彼此眸底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虞清梧道:“既如此,我先随姚郡守去瞧瞧城中患病的百姓。”
“等一下!”闻澄枫忽然闪身拦在她跟前,“姐姐要去哪儿?”
虞清梧以为他没听清,遂重复:“去城南的安济坊,瞧瞧患病百姓的症状。”
闻澄枫依旧没有让开,反而声音更加沉闷:“不许去!”
虞清梧蓦然狐疑,又听他续道:
“如今安济坊里躺着的,全都是染了瘟疫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传染,生死难测,我不许姐姐去!”
这便有些无理取闹了。
“就在一炷香之前,是你堂而皇之地把我吹捧成神医,现在我这个神医连安济坊的病患都不去瞧,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虞清梧尝试跟他讲道理,“而且刚才我们所想,望郡的瘟疫与西南的瘟疫乃同一种,这归根究底不过是猜测,我总得去看看患者病症是否相同,才能做出准确判断。”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闻澄枫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她,毫不退让,“可我还是不能让你涉险。”
虞清梧所幸好整以暇地问:“那我该如何知晓染病百姓的病症?”
“我可以替你去。”闻澄枫当即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词,“然后把看到的情况,详细描述给你听。”
“听上去倒是个好办法。”虞清梧笑了。
单听字面似乎是答应认可的意思,但闻澄枫没由来地有些慌。他太了解虞清梧的一颦一笑孰真孰假了,兴许旁人分辨不出,可他一眼便从这抹淡淡轻笑中,读出了三分讥诮。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虞清梧敛去笑意的嗓音清冽:“但倘若我非要去,你能怎么办?”
“是把我关在屋子里锁紧门窗?还是让你手下的暗卫看住我,见我迈出院落,便将我捉回?”
接连的反问让闻澄枫一愣,他迎上虞清梧不似在马车内极近温柔的眸色,心脏蓦地被刺痛,慌了心跳。
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这样想。Hela
他只是想保护好姐姐,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或病痛。
可面对虞清梧犀利的质问,闻澄枫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事实。
闻澄枫被她用略显淡然的眼神瞧着,不出三秒钟便耷拉了脑袋,放下隔在虞清梧和门扉之间的手。
央求说:“那我跟姐姐一起去,可以吗?”
虞清梧已经推开房门,听见背后传来声音,不禁有些好笑:“你是皇帝,想去哪里何须询问我的意见。”
听懂这是应允的意思,闻澄枫当即打起精神抬头跟上,心底却想,他只在其余人面前是威严肃肃的皇帝。而在虞清梧身边,不过一条被主人养大后又丢弃的狗勾罢了。
甚至完全不如寻常宠物,至少大白猫还能被姐姐抱在怀里抚毛喂食。
两人喊上精通医术的范太医,打算去府衙寻姚郁。可经过正厅时,他们一同被外头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似乎是有百姓聚集在外头闹事。
闻澄枫登时加快脚步,虞清梧紧随其后。
衙门石阶下,果然是诸多百姓满脸怒容,被捕快横刀拦住不得向前也依旧扒开嗓门嚷叫着气愤不减,将郡守姚郁中气欠缺的声音完全淹没。
“怎么回事?”闻澄枫启唇问道。
姚郁见到他又喜又怕,既庆幸棘手麻烦有人来主持大局,又担心陛下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事后将他革职查办。
他擦了擦额皮上被急出来的汗,硬着头皮开口:“回陛下的话,这些百姓都是今日从各家各户排查出疑似染上瘟疫的,依照规矩本该被带去安济坊隔离观察。可这些人非要说自己很可能只是寻常风寒,没有得疫症,如果去了安济坊,那地方全是重症之人,他们没病的也会被传染成真的有病,一个个死活不肯去安济坊才来衙门口闹。”
“他们说的也没错。”开口出声的是虞清梧,她道,“人皆惜命,这是常情。”
“虽说时疫肆虐的情形下,寻常烧热的概率远远低于疫症烧热,但正值春寒陡峭,忽感风寒也并非没有。他们原本多喝两碗热水就能退烧痊愈,但被带去安济坊后,被迫和真正患病的人呼吸共同空气,等待他们的就成了死路一条,自然会害怕。”
“神医大人说的道理,我们也明白,但事实上……”姚郁摇头叹道,“您也瞧见了,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头晕发热,城中大夫给患者切脉开药都来不及,哪还腾得出空来判断这些人究竟是风寒还是疫症。非常之时,为了彻底控制住瘟疫,总得牺牲一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