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南瓜粥逐渐变凉,虞清梧想起马车内自己也曾喝不下苦药,她大大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而后低头与闻澄枫唇瓣相贴,缓缓渡着粥水温热香甜。
“吃饱了,该醒了吧……”良久,她搁下空碗后,低语呢喃。
榻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给予她丁点回应,虞清梧的眼泪便彻底压抑不住,再怎么仰头也不管用,如南方六月的雨嗒嗒滴落床榻,浸湿被褥。
“不是说要把我锁在身边一辈子吗?不是说要我在你视线可及之内,寸步不离吗?”虞清梧从哭腔压出来的嗓音沙哑,“那你现在这算什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还想要叫我作陪么?”
“你想得美!”她出口的话很凶,但因鼻音浓重,没有丝毫威慑力,甚至软绵绵地像是在撒娇,“闻澄枫你听好了,我还没活够,所以你不也准死!”
虞清梧终于明白了,当年闻澄枫听闻她死讯,是如何的绝望崩溃。
一点悲痛,一点气恼,还有一点生无可恋,情绪似洪水决堤翻涌。
而今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了,她才懂得,再重逢后的闻澄枫变得偏执,是由于害怕失去,因为陷入过可怖的梦魇中两年之久,使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他离不开她。
虞清梧在这一瞬间也同样深刻知道,她离不开他。
自己曾经同琴月说的那些担忧顾虑,犹如无病呻`吟。
什么不想依托旁人的恩宠生存,什么担心帝王善变恐难长情,条条框框哪点不需要人活着才有后话。在生死面前,其余所有不及人命重要的东西,都跟空气没两样,一文不值。
夜色浓稠遮蔽天光,一整日了,人终究是偏心的,她分不出精力关心望郡瘟疫是否有所好转,陆彦还没回来,虞清梧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她趴在闻澄枫心口,靠在最近的距离听证明他还活着的鲜活心跳。
“小说里的男主角不都头顶光环,身负金手指,坠崖不死,沉海不亡的嘛。你这是怎么回事,中个毒而已,不应该因祸得福练成百毒不侵的体质吗?”她哽咽嘟囔,“哪怕再不济,自行解毒也好啊。”
“闻澄枫,你醒过来好不好?”
“岁除那夜许愿,我就不该盼什么四海升平,八方宁靖。早知如此,祝你顺遂康健,才是最最重要的。”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穿上凤袍戴上凤冠,如你所愿,用名正言顺的身份永远站在你身边。”虞清梧吸了吸鼻子,苦涩道,“其实这些话,昨晚便想告诉你的。原以为拖迟一日也无妨,却没曾想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可算明白了,光阴不待我。
珍惜当下所爱,比空忧未来,要实在得多。
到后来,眼泪流多了眼眶干涩,话说多了喉咙也干涩。虞清梧没有站起来喝水,没有洗净干涸在脸颊的泪痕,她保持着趴在闻澄枫胸口的姿势,眼皮子逐渐沉重,不由自主缓缓沉入睡眠。
夜已深,烛光昏暗,月光澄碧,她呼吸平稳间,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人倏尔睁开眼睛。
紫唇扬出一抹浅笑弧度,给病中苍白脸色平添浓墨重彩的妖冶艳丽。他手臂从被褥中伸出,让姑娘家如缎顺滑墨发铺在掌心,又捻起一缕字于指尖反复揉搓。
虞清梧感受到动静醒来,是陆彦在旁边唤她。
“您醒醒,属下找到能给主子治病的人了。”
虞清梧闻言登时眼睛一亮,困意全无,激动道:“你说什么?当真?”
“那必须是真的!”陆彦道,“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劳您先回自个儿屋里,也许睡上一觉,主子就痊愈没事儿,又生龙活虎了。”
虞清梧被巨大欢喜冲昏了头脑,没问陆彦是从哪里请来的神医,连忙起身给大夫腾位置。
可她哪里睡得着,踩着庭院积水空明来回踱步,原来夜与日之间的距离也可以如此漫长。
陆彦大喇喇推开门,给了张药方子让手下去抓药,没过一会儿暗卫提着药贴回来,虞清梧受不了干等滋味儿,便从他手里拿过东西去小厨房亲自煎药。
刺鼻药味儿溢出紫砂锅……
她从前不接受苦药,后来因为闻澄枫变着花样送来果脯蜜饯勉强克服心理阴影,如今又因为给闻澄枫熬解药,心道良药苦口,这苦味儿再浓些才更好。
究竟是爱的。
她的少年郎站在孤寒高处。
可她不要她的少年郎做孤家寡人。
虞清梧端着药碗走进屋中,闻澄枫已经醒了,体内的毒也解了。
听陆彦请回来的大夫说,是用施针再搭配奇药的法子将内毒逼了出来。而虞清梧熬制的,是调理身体的补药。
闻澄枫靠在床头朝她望来,眉目盈盈。
“姐姐。”他薄唇轻动,“我昏迷时候,也是能听见外头声音的。”
“你说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虞清梧将药碗递出去:“先将药喝了再说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