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月担忧看她:“殿下可要请御医来瞧瞧?那桂花酿酒味儿极淡,余韵不该留存这般久才对。”
“不必惊扰御医,本宫也知晓桂花酿没问题。”虞清梧倒了杯茶,“有问题的,是本宫不耐受酒酿的身子。”
“琴月,你说本宫讲的,对么?”
琴月迎上她不达眼底的虚浮笑意,心里一咯噔,当即跪了下来:“殿下恕罪。”
虞清梧漠然盯着她低垂的头顶,没有作声,右手指间捻着茶盏慢悠悠打转儿,却并不喝。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琴月昨晚擅作主张给她送桂花酿的举动,是在试她。
原主酒量奇差,所以冬至大宴上,渔阳长公主那张席位的酒壶里,装的是果汁勾兑出来的饮品,不掺杂半点酒精成分。可琴月送来的桂花酿,却有实打实的酒香扑鼻,但凡嗅觉正常之人都能闻出来。
原主断然不会碰那壶酒,甚至在闻见酒味儿的刹那便会唤来琴月质问,为何自己的餐桌上出现了这种东西。
但虞清梧不是原主渔阳,她不知原主不耐受酒酿,因此她碰了。
相反,落在琴月眼中,只要她碰了,就坐实自己并非原主。
虞清梧没想到她的身份败露,竟是被琴月第一个发觉。兴许借尸还魂此等事,在坚信科学的现代人看来无比不可思议,但对于迷信怪力乱神的古代人而言,反倒没那么离奇吧。
何况这也不算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琴月是自小跟在原主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对渔阳长公主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再加上她本就心思细腻,察觉到虞清梧不同于以往,是迟早的事。
木已成舟,越解释反而欲盖弥彰,不如落落大方认下。
而且以琴月的聪明,应该不会做出披露她,从而丢了性命的不明智之举。
虞清梧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瓷盏搁回桌面,沉声道:“如何,那壶桂花酿让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果然如她猜测,琴月并不正面回答,只是一遍遍请罪:“奴婢自作聪明,请殿下责罚。”她声音微微发颤出卖了心底害怕,却也还不忘最重要的事,连忙表明忠心:“但无论如何,奴婢都只认殿下一位主子,绝无二心。”
一声响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虞清梧略微沉默。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她和琴月是一类人,清醒得将保全自身性命放在头一位。所以只要她一日是南越长公主,她就一日可以相信琴月的忠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虞清梧接下来便让琴月起了身。
又道:“画芷的腿伤,你后来可有去瞧?”
“回殿下的话,瞧了。”琴月站在桌旁。再开口,神情已然与往常侍奉身侧时别无二致,仿佛方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她道:“画芷的脚踝崴了是真,但并不算严重,只是有些许红肿。”
“既然不严重,那便无需修养了。”虞清梧起身,推开殿门唤道,“来人。”
侯在殿外随时待命的宫女当即向她屈膝行礼,虞清梧吩咐:“传本宫玉令,将画芷发配去浣衣局,日后有关她的消息都与瑶华宫没有任何瓜葛,不必报到本宫面前。”
“是。”殿外宫女立马应下去办。
而虞清梧一转身就看见琴月满脸困惑,轻笑了声,不吝对这个猜到她身份的聪明人多解释两句:“本宫怀疑她是虞映柳安插在瑶华宫的眼线,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她的逻辑很简单。
画芷对闻澄枫生出极大恶意几乎毫无道理,甚至是在虞清梧明确告知瑶华宫众人不准刁难少年之后,仍旧挑事生非,违背她的命令行事,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但假若换个角度……
画芷的恶意并非源自本身,而是做了背后主子手中的刀,那么一切都能解释通了:画芷早已被虞映柳收买,背叛原主。既给虞映柳传递消息,又听她命令行事。
琴月没想到自己的狐疑能得到这位“新主子”解惑,既心底隐隐欣喜,今后日子会好过许多。又不免多留了个心眼琢磨虞清梧方才的话,是不是在警告她背叛的下场。
想要再表表忠心,但深知光说不做假把式。
她想了想,而后道:“殿下,明儿早晨又该去勤径殿听学了。前日少傅大人留的课业,殿下做好了吗?”
虞清梧:“……”
虽然明知琴月是在善意地提醒她,但大抵学生时期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浓重,导致每每听到这种话都无比畏缩。
而她如今不写课业,也确确实实是有不可言说的缘由。古人着墨用毛笔,此处的通用文字又为繁体楷书,虞清梧把所有字认全都勉强,更枉论撰写誊抄。何况,她的字迹也和原主不一样啊,一落笔就什么都露馅了。
她自然也有私底下偷偷摸摸练习原主那鬼爬般的字迹,可这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短时间之内,虞清梧必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写字。
琴月见她良久沉默,便将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给她出起主意:
“殿下不是要了闻公子做伴读么?这事儿交给闻公子代劳也是一样的。”
被她这么一说,虞清梧倒是想起来虞映柳曾经说过,原主让伴读模仿她的字迹做课业,结果因为被少傅大人拆穿,然后原主把人手砍了。虽然这事儿听上去过于血腥暴力,可好歹说明,找人做课业是原主常干的事情。